说到这个分儿上,若槻坐不住了。然而,在听这一番看似荒唐的话时,若槻脑海里浮现出蚁蜘蛛的形象。
所谓蚁蜘蛛,是身长六七毫米的捕蝇蜘蛛的同类。在日本分布很广,但由于大小、形色与蚁一模一样,所以即使是见过的人也很少留下特殊的印象。蜘蛛有八条腿,蚁蜘蛛因为将前两条腿上举类似触角,当它在树的枝叶上,混入蚁队里奔跑时,几乎无法区别。能清楚辨识它们并不是蚁的,只有在它们自高处悬丝垂下的时候。
蚁蜘蛛为何要模拟蚁到这个地步,尚不明了。一种说法认为,与不好吃的蚁的样子相似可以躲避天敌;还有另一说,是为了混入蚁群伺机袭蚁而食之。
若槻想起了菰田重德那毫无感情的瞳仁漆黑的双眼。将它与蚁蜘蛛的形象重叠起来似乎并非难事。或许这是一个好例子,可以说明无道德标准,只看表面的思维方式多么危险。
“……我们该考虑的,是是否对他们的任意增殖等闲视之。本应是人类为挽救自己而建立的福利制度,很讽刺地救济了本应被淘汰的精神变态者遗传因子。”
金石似乎对福利制度颇为不满。
“但因此就得进行人为淘汰吗?”
“即便没有环境污染,在具有一定社会性的哺乳类动物中,也较常见突然变异,这也可以称之为精神变态者。我在美国时,曾短期研究过狼群。狼为了维持群体的秩序,具备多么高度的纪律和友爱精神,如果您知道的话,一定吃惊不小哩。我觉得人类该向狼学习很多东西。”
金石摊开手掌在眼前细看,像要确认指甲状态。指甲上似乎涂抹了指甲油,亮亮的。
“狼群中偶尔会生下可称为精神变态者的个体。即不履行群体中的一员的义务、只关心满足自己愿望的个体。于是,以领头的狼为首的雄狼们便进行制裁,将那只个体逐出狼群。类似的情景,我曾现场目击过。这恐怕可以解释为一种要保护健全的遗传因子的行动吧。”
金石的视线从手指甲向上移,定定地落在若槻脸上。他装出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放在若槻的手上。
“若槻先生,您认为狼和人,哪个更聪明?”
若槻和金石分手时已过了凌晨零时,最终也没有吃上正经的晚餐。
理所当然没有接受金石的极端说法,但感到有不能付诸一笑之处,这也是事实。不过,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者,就很难对他所说的一切心服口服。
在快餐馆时似乎下了雨,来到外面,街上又黑又湿。空气潮乎乎的。这里离公寓有两公里远,但若槻决定走路回去,这样可以醒醒酒。
沿高濑川晃晃悠悠走在木屋町道上,不情愿地反思着金石的话。
金石说,人寿保险犯罪,尤其是为保险金杀人,与其他犯罪比较,是精神变态者所为的可能性较高。
想来也说得通。预谋的犯罪与冲动之下的犯罪不一样,为保险金而杀人,意味着要深思熟虑——清醒而周到的计划性,更须长期保持着杀害对方的冷酷意志。
而且,因为目标通常多为家庭成员或亲戚,就更加带有精神变态者的色彩。
若槻想起在日本曾发生过的为获取保险金杀人事件的主犯们。若说他们是精神变态者,倒很实在。他有点不得不服的感觉。
可是,不能那么轻易就全盘接受金石的观点。
金石还另外举过几个例子。在德国发生的“连续毒杀妻子事件”、“毒杀姐弟事件”,这些几乎都是若槻不知道的,他不免对自己懒于学习感到惭愧。
总社书库里应该有人寿保险犯罪案例集的二他想,回头我要借出来研究一下。
从木屋町道出御池道,一下子觉得开阔了,风大了。毕竟是这个时间了,路人极少。过马路,走过京都市政厅前,这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与五月连休时和阿惠同游神户所见的现代化市政厅大楼恰成对照。京都和神户是人口大致相同的城市,但开发上的思路正好相反。
来京都之前,关西对于若槻而言,处处都一样,但现在已经了解了各个城市微妙的差别。
他渐渐开始喜欢京都了。正因为如此,他不愿听从金石的劝告离开这里。
金石强烈主张若槻调职。理由是只要在京都支社,便会成为菰田重德的目标。看样子他是真心替自己着想。若槻内心也很动摇。
的确,若不顾一切地要求调动,也并非不行。去央求身居要职的大学学长?或者未到这一步,劳烦内务次长给人事课打申请报告,将自己召回总社的清闲部门,总是做得到的吧。
当然,离开京都,见阿惠一面就较难了,即便如此,重返总社总有其吸引力。
可是,一想到那些在并非人事调动时期半途突然回到总社的人的尴尬情况,马上又没有了好心情。他们都是埋头做事,午休时独自外出吃饭的。若槻很清楚周围的人望着他们的背影说些什么闲话。
而且,同属夹尾巴回来的,若是被暴力团伙监禁,被顾客殴打致伤的,可作为英勇事迹而获同情;而要说现在所发生的事,表面上看只是顾客每天到支社来,问一句“保险金还没有批准吗”而已,恐怕这样一来人事课会取笑若槻的懦弱,留下不堪重任的记录吧。
畜生!若槻一脚踢飞路边的空铁罐。空罐在风吹之下,发出刺耳的响声滚到远处。
回到公寓,若槻从人口的邮箱抽出晚报。感觉到邮箱里还有邮件。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贵志佑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