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着仆人走。他穿着全是补钉的卡其短裤,绑着松肥绑腿,披着磨损得已不能再穿的上衣。头上罩着叫契飞雅的头巾。头巾的长褶护着脖子,用黑丝绳在头顶上绑得紧紧。
莎拉以欣赏的眸光望着他挺直腰杆,左右摆动身体的走路模样,那轻松高雅的动作。他的服装只有欧式的部分,廉价庸俗而不合适。莎拉想:“文明是错误的。如果没有文明,大概就不会有白英敦太太那种人。在野性种族中,像她那种人一定很快就会被杀掉、吃掉。”
她半自嘲地觉得自己太疲倦,以致神经焦躁。她用热水洗脸、化妆,恢复冷静后,深以刚才的狼狈为耻。
在小煤油灯的摇曳光芒中,她斜望着映在凹凸不平镜中的自己,梳着浓密的黑发。
然后,拨开帐篷入口的布帘,走进黑夜里,准备到下面的大帐篷去。
“你也在这里?”那是讶异、怀疑的低沉叫声。
她猛回身,直视雷蒙?白英敦的眼睛。他眼睛张得大大的,状颇惊讶。但其中所含的神色却使她沉默、不安。那神色展现了强烈得难以相信的喜悦,仿佛看到天堂的幻像一样——惊叹、讶异、感谢、谦虚!莎拉大概终生不会忘记那眼神——像地狱亡魂仰视天堂的眼神。
他又说:“你——”
那低沉颤抖的声调影响了她。她整个心都在翻腾,使她觉得害羞、不安与谦虚,也使她突然感到欣喜无比。
她简短地回道:“是啊。”
他又愕愕地,半信半疑地走过来。
他猛然握住她的手。
“果然是你。”他说。“真的是你。我起先还以为见到了鬼——因为太想念你了。”他停了一停。“我爱你……从火车上看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爱上你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所以我也要你知道,做出那无礼行为的并不是真正的我。
我现在连自己也不能控制了。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也许会装出不认识的样子从你身边走过,也许会逃避你。但是,你要知道那不是我——真正的我——真正的我——责任不在我,是我的神经。它不可靠。妈妈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去做。
我的神经让我这样!你知道吗?如果你看不起我……”
她阻止他说下去。她的声音低沉却很温柔。
“我不会看不起你。”
“不,我应该被看不起!我必须要像男子汉那样行动。”
她的回答多少受到杰拉尔博士劝告的影响,但莎拉自己的知识和希望还是根源之所在。她柔和的声调中含有确信和意识上的权威:“你现在已经做到了。”
“我?”他怯怯地反问:“也许……”
“你已经有了勇气,我确信。”
他突然挺起胸膛,头往后仰。
“勇气?对,那是我唯一需要的——勇气!”
他突然低下头吻了她的手,随即离去。
.12.
莎拉向大帐篷那边走去。同行的另外三个人围着桌子吃东西。向导正在说另一群旅客也来到了这里。
“据说,他们两天前抵达,后天回去。是美国家庭;母亲很肥胖,所以尝尽了苦头,才来到这里。听说,是坐在椅子上由大家抬来的。真是不得了,肩上的皮都磨破了。”
莎拉猛然笑了出来。当然,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
胖译员高兴地望着她。他对自己的工作颇感难以应付。
因为威瑟伦爵士夫人以导游手册为后盾,每天向他抗议三次。
这回连分配的床铺样式也要找茬儿。如今,他不问理由,只要他的旅客有人高兴,他也就高兴了。
“啊!”威瑟伦爵士夫人喊道:“他们是住在所罗门饭店的吧?一到这儿,看到那老太太,我就认出来了。金小姐,我看到你在饭店跟她说话。”
莎拉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希望威瑟伦爵士夫人没有听到当时的对话。
“我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啊!”她对自己生气。
接着,威瑟伦爵土夫人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全是无趣的人,乡巴佬。”她说。
毕亚丝小姐竭力奉承,说起威瑟伦爵士夫人最近碰见的有趣的美国名人。
以现在的季节来说,这儿比往年要热,所以他们准备明早启程去参观。
次晨六时,四人一起吃早餐。白英敦一家人都未见踪影。
威瑟伦爵士夫人因早餐未附加水果提出抗议以后,他们吃了卤醺肉旁附加的煎蛋、茶和罐装牛奶。煎蛋很油腻。
吃完早餐,立刻动身。威瑟伦爵士夫人很快又和杰拉尔博士辩论维他命的正确价值和劳工阶级的营养补给问题。
这时,营地突然传来高声呼唤。他们停下脚步,等另外一人加入他们的行列。随后追来的这个人原来是杰佛逊?柯普。他急急忙忙跑来,兴奋的脸上涨得红红的。
“如果你们不介意,今天早晨我想跟你们一道走。金小姐,早。会在这里跟你和杰拉尔博士见面,真没想到!你觉得它如何?”
他以手势指示矗立四边幻想般的红岩石。
“很美,但有点怕人。”莎拉说。“我原以为‘蔷薇城’一定很浪漫,像梦一样。想不到比想象的还要真实——像生牛肉一样——真实。”
“尤其是它的颜色。”柯普先生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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