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口道:“这封恫吓信此刻可在你身上?”
伊又把那块香气醉人的丝巾扬一扬。在粉颈上轻轻地抹了一抹,又摇了摇头。
伊道:“没有。那信如果被什么人瞧见,太危险,所以佩芝当时就把它烧掉了。”
我失望地说:“可惜:否则这一封信就是胁索的铁证。他如果有什么举动,将他捉住了,送交警察,他就不能够狡赖。”
女子摇摇头:“我说过了,佩芝的意思,不愿意使这件事落到警察们的手里去,怕的是张扬开来。”
“那末,他第二次胁索,贵友可又应允他?”
“没有。时间既然太短促,一时又凑不足一千元,所以没有理他。可是昨天深夜,佩芝的卧房后面,忽然有砰的一声,显然是手枪。佩芝吓坏了,只怕今天婚期,要闹出什么乱子。伊没有办法,和我商量,只有请求先生们来参加婚礼,以免万一的危险。”
“今天早晨,伊发给我们的请帖,就是这个意思?”
“是。但是到了十一点钟左右,佩芝又瞧见陈剑英在门前打探。他向一个老妈子问明了两点钟在也似圆举行婚礼,便匆匆地走了。因此,佩芝更着急起来,料他在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定要有什么举动。故而伊叫我来恳求你,总要请你出一些力,保全伊的名誉和性命才好。”
我略一沉吟,把这件事的局势思索了一会,方才答话。
“你们希望我怎么样效力?”
“很简单。你但须往也似园去,看见了剑英,就设法把他看住,不让他有任何活动。等到婚礼完毕,新夫妇上了汽车,便不妨由他自由。你的责任也就终了。
我们一定要重重酬谢。“
“酬谢且不必谈。这种欺凌弱女的无赖,我们最痛恨。如果能够尽力,原是我们分内的事。但我见他之后,怎样对付他?要不要揭破他的阴谋,把他送到警局里去?还是——”
“不!不!这样子仍不免违反佩芝的意思。包先生,这决计使不得!你只须把他软禁住,不使他有什么动作,那就好了。”
“软禁的时间,是不是只要在行婚礼的时间?”
“正是。婚礼完毕了,料他不致于再有什么举动。即使他再来,佩芝也不妨向新郎说明真情,那就容易对付。”
我又一度静默。汽车还在进行,因着速牵的迟缓,风透进车厢门来的不多。
我感到些闷热。
我说:“既然如此,我就这么办,不过便宜了那个无赖。你告诉我,陈剑英的身材状貌怎么样?”
女子道:“他是一个矮胖子,面形带方,鼻子特别高耸,皮色略黑,左颊上有一粒黑痣,很容易辨别。”
“他穿什么衣服?本装还是西装?”
“今天早晨,老妈子看见他穿一件宽大的细白夏布长衫,戴一顶巴拿马草帽。
但有时候他也穿西装。“
“好。现在你可以去回复戚女士,伊尽管安心。无论如何,我决不使那流氓实行他的无耻的阴谋。”
那女子又现出一丝媚笑,瞧着我道:“包先生,多谢!你真是弱女子们的保障者!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伊的最后一句话是凑在我的耳朵边说的。那声浪钻刺我的耳膜,我的耳朵感到痒刺刺。我真有些受宠若惊,低倒了头,略略鞠了鞠躬。
伊又道:“唉,这里是尚文路了,我得下车。包先生,你可直接往也似园去。
再见。“
汽车停止了。那女子就盈盈地立起身来,走下车去,下车后又回眸向我笑一笑。
四、变端
汽车重新驶行的时候,我的神志稍稍安宁些。我暗想这种胁索的勾当,我们曾在王智生的“第二张照”一案上经历过一次。那王智生真是个阴险的狠客,不但我对付他不下,连霍桑也觉得有些棘手。这陈剑英谅来不致像王智生一般地阴毒。他既然同样胁索,目的也只在金钱罢了,何致于手枪从事?显见这只是借此恐吓懦弱的女子,决不会演成事实。况且他既已得到了二干,为了一千的少数,反而行凶肇祸,世间断没有这样的愚人。再进一层,即便他还要行凶,可当众宣扬秘密的举动,谅他也不敢实施。因为这不但于他无益,万一破露,他已经到手的二千也许有呕出来的危险。不过女子们无论怎样老练,究竟受不起惊吓。我瞧那不知姓名的女子,社交的经验似乎很深了,但一经那男子的玩弄,便也慌得手足无措。现在这件事落在我的手里,虽没有霍桑在场,料想起来,我一个人也还担当得住。
汽车在也似园门前停住。我就走下车来。园门外汽车马车停得不少。办婚事的仆役执事们也忙碌异常。加着许多看热闹的闲人,更是拥挤不开。原来一点半钟已过,距离行礼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新郎新娘快要到了。
我进了园门,向一个招待员点了点头,便一直走到礼堂。礼堂中已经坐满了男男女女的来宾。我向宾客中寻觅那个拆白少年,但瞧来瞧去,不见那高鼻子的胖子。
莫非那人只是虚声恫吓,实际上没有来?
我退出了礼堂,立在石阶上面,抬头一望,忽见对面假山顶上的一只亭子里面,站着一个少年。那人的身材果然矮胖,戴一副黑色眼镜,头上一顶巴拿马草帽,身上穿一件白夏布长衫,左手中执一根手杖,倒有六七分相像,不过中间还隔着一个荷池,我瞧不清他的鼻子是否高耸,和左颊上有病没有。我就走下石阶,慢慢地渡石桥走过去。等到走近,我抬头细瞧,那人果然有一个高鼻子,左颊上又有一粒显明的黑痣。他的身子靠在亭柱上,手杖却支在腰下,面色苍黑,眼光灼灼地从黑眼镜里透射出来,直望着对面的礼堂。他的形状凶狞可怖,果然像是来寻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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