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的语声哽住了,身体也在乱颤。
霍桑道:“你不用伯,镇定些说。那时候他怎么样?”
老妇于停一停,扶着了伊的女主人的椅背,才颤声道:“他——他直僵僵地躺在地板上,满脸都是血!……唉,死得真凄惨怕人啊!”
老妇人索性用两只手都把住了椅背。伊的眼光瞧着厢房的地板,失血的嘴唇兀自在颤着,仿佛那尸体还在地板上的一般。霍桑暂时静默。汪银林似乎不耐,但也不便插口。谢妇体恤似地用手指一指一只椅子。
伊说:“松江妈妈,你坐下来说。”
老妈子摇摇头,仍扶着椅背站立着。
霍桑又缓缓问道:“松江妈妈,以后怎么样?你有没有将这室中的东西移动过?”
仆妇连连摇头道:“没有。我吓得魂都不在身上,哪里还敢动什么东西?我急忙忙逃出去,上楼去告诉少奶。少奶下来一看,也吓得什么似的。伊叫我出去叫警察。我走到大门口,看见前门也没有闩。”
“大门上的弹簧锁呢?”
“弹簧锁也开着,门一拉就开。”
“那末你起先从哪里出进?可是有后门的?”
老妈子应道:“是。我早先倒垃圾泡水都是从后门出进的。阿四也走后门。”
汪银林向霍桑举一举手,说:“那门上的弹簧锁,我已经验看过,并没有撬发的异象。不过那是一把普通的廉价弹簧锁,要弄个同样的钥匙也不难。”
访问略略停顿。我对于上夜的情形和早晨发觉的经过已经有一个轮廓。霍桑低头沉吟了一下,又问那女房东以后的处置。据说发案以后,伊一面由答士去报告警署,另外派男仆阿四往浦东去通报伊的丈夫谢春圃。但春圃恰正患感冒卧床,故而虽接得了凶报,仍没有回来。伊因着事情太大,伊一个人应付不了,所以重新派阿四去,催伊的丈夫回来。伊又说那阿四是当杂差的,睡在后门口的小间中。
霍桑又问起死者平素的交游和行径。女主人的答话很冠冕,似乎不无夹杂些亲谊的情感。
谢妇说:“芝山的品行总算很好。什么嫖赌的习气一概没有。他希望成功一个文人,志向也很高。他以前交往的朋友,也只有那班上海大学里的同学。他们也都是上流人。”
“他可是常常深夜回来的吗?”
“不,难得的。有时候他和同学们谈天,或是看电影,才回来得迟些,但总不会过十二点。”
“他不是很喜欢跳舞吗?”
谢妇顿一顿:“我不知道。他不曾说起过。我想他不会吧?”
霍桑又换一个方向,问道:“他的性情怎么样?平时有没有和人家结怨?”
谢妇道:“据我所知,他不像会有什么仇人。他的态度很温柔,说话时又亲切和婉,在男子中也少见。先生,你想男子有了这样的性情,怎么会和人家结怨?”
这时我忽然看见那旁边的仆妇的嘴唇动一动,好似要说什么话,忽又忍住了。
这动作也不逃过霍桑的视觉。他忙着回头来。
他道:“松江妈妈,你要说什么呀?”
松江妈妈向伊的主妇瞅了一眼,才嗫嚅着道:“我觉得钱少爷平日对少奶的性子果然不坏,可是发起脾气来也可怕——”
谢妇急急插口道:“唉,你不是指去年那一回事吗?那是你自己不好啊。你把他的文稿塞进了字纸篓里去,惹动了他的火,他自然要发脾气了。你想哪一个人没有脾气呢?”
老妈子低了头,仍在叽咕:“可是上礼拜天阿四给钱少爷冲热水瓶慢了一些,就吃他一个耳括子。”
“你还多嘴!人也死了,这样的小事你还牵他的头皮?”妇人的话声中夹些火气。
仆妇被主人这样一呵斥,便缩手缩脚地低头无言。霍桑便从中解围。
他又淡淡地问题:“谢夫人,我还有一句话。令甥的同学朋友也常有到这里来的吗?”
妇人摇头道:“不,只有他去看同学,同学们难得来的。”
“晤,难得来?那不是绝对不来。是不是?”“晤,就是有朋友来,我也在楼上,不看见。”
“喔,那末他的同学朋友中有个女人,谢夫人,你也不知道?”
谢妇忽而抬起目光呆了一呆,用一块白巾按在嘴上,只向霍桑瞧这,不即答话。
霍桑把身子偻向前些,又婉声道:“谢夫人,请原谅。这件案子关系很大。
你总也愿意我们查明真相,寻一个落石出,给你的甥儿伸冤。那末,你所知道的,当然也得完全实说才行。谢夫人,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我们的航程上有个暗瞧。这妇人的口气中好像处处回护着死者,只不知原因是什么——为顾全亲戚得面子呢,还是故意掩饰?汪银林耸肩搓手地开始不安于座。霍桑却仍忍耐从容。
妇人踌躇了一下,点点头,应道:“霍先生,我并不是要隐瞒说谎,因为你说的女人,确乎有一个。不过不像他的同学,我本来有些怀疑。这一层也许要牵连人家,故而我不敢乱说。”
霍桑毫不放松地问道:“唉,你也有些怀疑?怎么一回事?”
“他在最近一个月中晚上常常出去,出去时总是打得十分漂亮,我页疑心他有什么女朋友往来。但他非常秘密,我无从知道,半个多月前,发生了一件奇怪得事,我方才知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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