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发见是意外的,我又不禁嫩暗起来。我能直接走进去干涉他吗?还是再悄悄地窥探他一会?这疑问立即自然地解决。一阵急促而重浊的皮鞋声响自远而近,转瞬间先前那个警士已气息淋淋地奔进铁门,一直走上石阶。静境既已打破。我的暗中窥察的计划已不可能,我便索性公然地和警士招呼。
我说:一怎么?没有追着那个人?“
警士道:“我发脚时果然瞧见一个黑形,可是一直追到吉庆路,还不见那家伙的影踪。
“那末我们走进去。这屋子里面已经发生了一件杀人案哩!
我和警士作简短回答的时候,陡听得屋子里发生一种扰乱的声响,似乎有人因急速地奔走,撞翻了一把椅子。那警士一听得,便首先向那北首一室的门走去。门上虽装着电铃,他并不按铃,直接推门进去。我急急跟在后面。这一室象是一间病人的候诊室,中央有一张方桌,迎面有一部楼梯,一边排着几把长椅;长椅的对面就是通南首诊室的门,也就是那穿血长衫的人横躺的所在。门开着,我的脚刚跨进了一步,猛听得玻璃窗响动的声音。我抬起头来,果见那两扇长廖已开,那个穿白衬衫灰法兰绒神的少年,正从窗里逃出去。我赢前一步,把手臂一张,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想逃走?”
我问一句。少年站住了,闭紧了嘴不答。那警士偻着身子,在横倒的人的额角上摸一摸,摇摇头。我才知道事情是件命案。警士跨过来,走到了长廖面前。那少年便被我们二人夹在中心。
警士高声问道:“这地上的人是你打死的吗?”
少年仍默然。他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满现着惊怖之色。他的脸形是长方的,下颌阔大,鼻子隆直,颧骨略见高耸,但面颊上的血色,围着心的变态,这时已完全退尽。若使下一句简赅的批评,他的面容可当得“英俊不凡”的成语。
我的观察在时间上不过占有了两三秒钟。在这两三秒钟中间,那少年只是呆呆地向我瞧瞧,又瞧瞧那穿黄制服的高个子的警士,好像正深思出神的样子。我从他的呆木的状态上推测,料想他的神经已经失了常度。
警士又耐不住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你杀了人,还假装痴呆?”
少年又突的旋过头去,在警士的脸上凶狠狠地瞅了一眼,忽而顿一顿足,又举起右手的拳头来挥动。
“乓乒!”
别慌,不是枪声,是那少年的拳头挥击在玻璃上,击碎了长窗上的一块玻璃。他摸一摸右手的手背,第一次开口。
“完了!……完了!”
他说完了,从警士的身旁擦肩而过,回到书桌后面的一只螺旋椅前,坐下来。我和那不曾请教过姓名的警士也跟到书桌近边。
警士指着地上的人,又问道:“这个人是死了,到底是你打死的不是?”
少年略抬一抬头,目光谛视在空中,点了点头。
警士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仍不答,好像不听得。
我接口道:“我想他就是这屋子的主人——吴小帆医士。
少年还是不接口,反应是向我瞅一眼。我走前一步,把手中的雨衣放在窗边的安乐椅上。我俯着身子向那地板上的人瞧一瞧,先伸手抚摸他的鼻管,他的气息果已停止。他的面穿黑苍而瘦损,两目仍开张一半,灰白没光的眸子似在瞧我,看了十分可怕。他的嘴唇也没有闭拢,洁白而排列不很整齐的牙齿镶着失色的龈肉,更觉得丑狞怖人。我估量他的年龄在三十内外,但像是个饱经艰苦的人物。我正要察验他的胸口的伤处,忽给警士的高喉咙所阻住。
“喂,你别乱动!
这也不能怪他。他不知道我是谁,为执行他的职守,自然不容许任何人触动尸体。我并不答辩。占占上述。来。他走到电话机前,打了一个电话到警署会。阿什本瞧着那呆坐在书桌后面的少年,连续发问。
“枪在哪里呀?说啊!枪在哪里呀?”
他的问句仍没有效果,因为这时候有一个打岔。我听得外室中有足步声响。我的目光立即移向候诊室的门。
门口站着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少妇。伊的身上穿一件淡紫色软绸颀衫,肌肉似很白嫩丰腴。蛋圆形的脸儿,盖着一头乌发,发会已经剪去,鬓边卷成两个小圆球。两条淡黑的细眉,一双敏活的俏眼,配着一张红润的小嘴。伊的双耳上垂挂着一副月环形镶细钻石的耳环,在闪闪地发光,更足以助村伊的美容。不过这时候伊的脸上薄薄地笼罩着一层惊恐的神气。伊的嘴唇也有些儿颤动。伊一边把一块白巾揉着伊的眼睛,一边额声发问。
“小帆!……什么事——什么事呀?
书桌后面的少年抬一抬头,沉默还是照旧。那少妇像要走进诊室里来的样子,忽而目光一落,看见了门口里面横看的那个尸体。
“哎哟!……怎么——?
伊倒退一步,忙用手撑住了门框,模样儿仿佛要晕过去。这时候若不是另有一个角色登场,我自然义不容辞地要上前去扶持伊。那另一个角色是个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女仆,正从楼梯后面的室中踉跄地走出来。伊看见那少妇骇叫后地倒退,便抢前一步,从伊的背后把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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