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点头道:“好极,先生不虚此行,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辛劳。现在请暂且坐下,不妨听这位罗君述说他的经过。”因此又回头望着青年说:“梦生君,现在就请你答复我一句话。方才我所讲的一切,是否合乎事实?不会是完全错误的吧?”
梦生已坐下并低着头,身体颤栗不停。此刻慢慢拾起头来回答。
梦生说道:“先生所讲,句句真实正确。我不能不佩服你高超的技术。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掩饰说谎。我犯此凶杀案的原因,实在是有一段悲惨的,也是秘密的历史。如果先生听明白后,一定也会对我产生怜悯之心。昨天晚上我两次到府上求见,本想把全部真相告诉你,可惜无缘见到一面。”
霍桑惊讶地问道:“你昨晚曾经到我寓所去过?”说完眼睛注视着我。
我微微一笑。昨晚我告诉霍桑有怪客访问,他满不在乎,还怪我大惊小怪。
现在看起来,他实在失策了。
梦生回答道:“一点不错,昨夜曾到府上访问,原来想向先生表白自己的情怀,寻求先生的同情。现在一切局势已变,讲出来还有什么好处?如果先生把杀人之罪加在我的头上,我只有坦率的承认。”
霍桑立刻改变口气说道:“请勿疑惑,把实在的情形告诉我,如果有可以原谅的情形,我不是木石,又为什么不可以通融呢?”
梦生睁着双目说道:“当真?”意思似乎不敢马上相信。
霍桑说道:“我生平从来没有失信过。你若有不得已的心事,只要跟正义不相径庭,我无不尽力而为。”
梦生沉吟一下,说道:“先生若能如此,那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本人不伯死,只怕因此连累了她,那我就也不能限目。先生能为她主持公道,我就是死也一点没有遗憾。”他的声音哽咽得更加厉害。
霍桑问道:“就请先生把真相说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梦生叹息说:“先生知道尤妇是什么人?七年前,我初认识她时,还是一个妙龄的少女。当时我们原以为可以完成心愿结为夫妇,白首永谐,可是天不从人意,终于劳燕分飞。到今天,竞有这样凶惨的结局!想到这里,我都心碎了!”
他泣不成声。
霍桑和我都默不作声。我知道他旧事重提,悲从中来,自己怎么能控制住呢?
梦生继续说道:“当年我在某中学读书时,意珠在某女子中学读书。每天早晨上学时,总要见面,时间一久,我们便相识而且来往。我们的交情绝对不是普通那种羡慕美貌而相互喜悦。我欣赏她的温婉而娴静。她仰慕我的才名,因为在学校里每逢考试,总是名列前茅,因此略有点虚名。
“一年后,我中学毕业便升入大学,为了求学,我离开苏州,就和她两地分离。
没有想到,这一别竞好像是永远的隔离。等我学成回到故乡,意珠已经成了尤家的媳妇。“
梦生说到这里,神色凄惨,呜咽得不能成声,我知道他的苦痛已是十分深了。
霍桑好言安慰他:“请不必为此悲侧,事情到这地步,悲伤也是徒然无益。”
稍停一会,梦生果然平静下来,说道:“初起,我和她只是文字之交,除以笔纸互相酬答,没有提到其他的问题,对于婚姻一事,仅是彼此心中默许,或者在笔墨中稍微表达一些心意,并未正式订过婚约。我家境清寒孤独没有什么依靠。
除慈母外,叔伯弟兄辈也极少。我能进大学读书,完全靠我成绩优良名列前茅,得到母校校长的援助,否则绝对没有能力进大学念书。因此对丁家室,我一向反对世俗所谓的‘成家立业’这种谚语。我认为应该把这谚语颠倒一下,先立业而后成家;这才合适。我还写过文章对此加以讽刺,意珠读到后,深加赞许。
“我本来的计划是等到大学毕业,能够自立后,再聘娶意珠。意珠对我的计划暗暗默许。因此当她父亲要把她许配给尤家作媳妇时,她向父亲老实说,她和我之间虽没有婚约,但愿意嫁给像我这样有志气的人。尤敏跟我相比望尘莫及,他仅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父亲早年做官,多少遗下些积蓄,他母亲对他十分宠爱,尤敏便娇生惯养,在学校里读了几年书,可是连鱼鲁也分别不出,只知道奢靡挥霍,花天酒地。
“意珠父亲王景绥,平素喜欢逢迎富者,更是垂涎尤家的财富。听到女儿已经心中默许我这个贫穷人家的孤儿,竟勃然大怒,拒绝女儿的要求,强迫她嫁给尤敏。
意珠苦苦哀求,希望获得父亲的谅解,她父亲发怒地说:我可以送你入学读书,希望你能高配大户人家,让你父亲也可以攀附一下,你竞盲目地选择赤贫的罗姓穷小子,你不只违反了我的初衷,而且在亲戚乡里前丢我的面子!完了!完了!“
“唉,做父亲的既然有此势利的成见,把女儿当货品一样地出售。像意珠这样柔弱,哪有力量反抗?在被逼之下,嫁到尤家去做媳妇,她不幸的生活从此时开始。”
梦生悲愤之极,声音梗塞,无法继续说下去。
霍桑叹息道:“这确是非常不幸的事。在如今的社会中,不合理的买卖婚姻到处皆是,受到损害的远远不只王氏一人。真不懂做父母的居心何忍?”
梦生听到霍桑同情的安慰,他的悲伤情绪,稍有好转。一会,他又继续讲下去:“本来这些内情我完全不清楚,直到意珠结婚两年后,受尽了折磨痛苦,无法忍受,才把隐情告诉我。因为我既已毕业回乡,听到意珠已嫁到尤家,初起我不知道她的情形,意珠也未曾向我提及。我只能自叹福薄,徒然失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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