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霍桑离了寓所,直接往白杨路俞天鹏家去。霍桑摸出自己的名片,在名片后面写了两句话。那名片给弯背的老毛送进去后,约模五分钟工夫,果然传言请见。
我们就被引到那一间布置幽雅的书房里面。
书房中虽生着火炉,但俞天鹏的身上仍穿着那件深紫色的狐皮袍子,头上也还是那顶红结绒帽。他的脸色焦黄,眼圈也陷落了些,比昨天越发憔悴。他一见我们,忙着从沙发上立起来让坐,一壁向霍桑拱手招呼。
他说:“霍先生,我已久慕大名,可惜到今天才得相见。”
霍桑也弯了弯腰,很恭敬地答道:“彼此,彼此。我也常和包朗兄谈起,你实在是我非常佩服的一位作家。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我才——”
俞天鹏忽现出一种强笑,接嘴道:“你说今天你才有机会来看我?……唉!
二位的来意我早已明白了。你们不是为着报纸上的新闻吗?“
霍桑应道:“是啊。俞先生已见过那新闻吗?”他的锐利的目光注射着对方的脸。
天鹏的双眉锁着,故意避去对方的目光,答道:“是,我刚才读过。真是一派胡言!”
“正是。那新闻记者的推测实在是走错了路哩。”
“唉!霍先生,你也以为这新闻的推断不实在?”
“是。我知道这件事决不是令爱干的。”
俞天鹏忽连连点头道:“对啊!我女儿素性温柔,怎么会干得出这样可怕的事?
霍先生,你可知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
霍桑瞧着他,答道:“我想这问题最好由你自己答复。”
俞天鹏呆了一呆,低声道:“哦,我怎么能答复这个问题?”
“俞先生,我想我们还是开诚布公的好。”
“哦——哦。我——我委实不知道。我——我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
霍桑仍注视着他,缓缓地答道:“那末,俞先生,请恕我直言。这件事不就是你自己干的吗?”
俞天鹏的,身子向后一仰,靠住沙发的背。他的眼睛突的张大,眼珠似乎要突出来。
他略停一停,摇头道:“霍先生,你误会了!”
霍桑的目光仍不旁鹜,答道:“俞先生,我想我不会误会。我有证据。”
“喔?什么?”
“请问前天晚上那件不幸的事发生以后,宾客们一哄而散,那时候可是在十一点钟相近?”
俞天鹏低头斟酌了一下,答道:“是啊。”
“请问你在十一点钟以后干过什么事情?”
“我就回到房里去睡。”
“你回房以后可曾再出去过?”
天鹏顿了一顿,很坚决地答道:“没有。”
“确实没有出去过?”
“是。”
“那末你上床以后可是就立刻睡着的?”
俞天鹏的目光注视着地毯。他分明觉得霍桑的问题越逼越紧,他的答话也不能不加意审慎。
一会,他才说:“那也不是。起初我反反复复地不能合眼,直到深夜才睡着。”
霍桑点点头:“这是实话。你受了那股怨气,当然不能够立刻睡着。但在你反复的当儿,可曾听得什么声音?”
天鹏又仰起些身子,搓了一会手,终于目定口呆地答不出。其实霍桑这句话有什么用意,连我也莫名其妙。
霍桑又微笑地说:“你不能回答吗?这就是证明你回房以后曾重新出去过的一种有力证据,也是我对于你的第一个疑点。”
俞天鹏仍呆瞧着不答,但他的脸色却在和他的白发掩映媲美。
霍桑又淡淡地说:“俞先生,我告诉你。当前夜十二点钟缺十分的时候,我曾打过一次电话给你,竟没有回话。我略略有些疑讶。等到十二点敲过,我又打第二次电话,仍旧没有人接。论情,电话箱既然在这书室中,你的卧房就在隔壁,当然听得见。我已经查明,电话并没有坏。可是两次不答应,可见那时候你并不在卧室中!”
这是一个新的揭露。我才知道霍桑所以怀疑天鹏,还有这一个疑点。但他为什么打电话给天鹏?他既从不曾和我说起,所以我始终困在疑团中。霍桑含着笑容,先回头向我瞅了一眼,又瞧到俞天鹏的死灰色的脸上去。
他又婉声说:“俞先生,我刚才已经表示过。我是佩服你的著作的一个人。
因为现在社会上有不少小说作者,只知道迎合一般读者的卑劣心理,把他们所需要的种种色情、肉感、神怪之类的颓废作品尽量供给。若要找几种有意义、有思想、足以指示人生道路的纯正读物,真像风毛麟角。你就是风毛麟角中的一人,值得我的敬仰佩服。所以前晚上我听得包朗兄讲起了那件事情之后,便料是钱芝山因着某种怨嫌,含血喷人。我觉得很不平。所以我在包朗兄回去以后,就打一个电话给你,一来慰问你一下,二来还准备毛遂自荐,打算和你接洽一下,把那个无赖钱芝山做戒一番。不料两次电话都没有打通。我起先还只私自诧异,想不出什么缘故。第二天芝山的凶案突然发生,我推度情势,就不能不想起上夜的事情而开始怀疑你。“
俞天鹏低倒了头,握紧了拳,但仍没有承认的表示。
霍桑继续道:“此外我还有两种证据,都足以证明你前夜到过钱芝山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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