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金寿用左手向前面指一指。“那不是丰泰烟纸店吗?”这时我也瞧见了那是一爿一间门面的小烟纸店。
霍桑应道:“是的。怎么不见荷生?”
倪金寿道:“奇怪,他到那里去了?他说他在这里附近等我们。”
霍桑说:“也许赵伯雄又走了,荷生也跟着他去。”
“那怎么办?我们能不能到这烟纸店里去搜一搜?”
“这不妥。我们姑且到店里去看一看再说。”
我们三个人本来站立在汽车旁边的人行道上。这时霍桑首先穿过马路,向丰泰烟纸店走去。倪金寿和我当然紧紧地跟着。霍桑走到烟纸店门口,掏出一张十元的法币来,买一包白金龙纸烟。他的眼光小心地向烟纸店的店堂溜转。我瞧见里面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是中年的伙友,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学徒,外表上绝对瞧不出什么可疑之处。那个招待霍桑卖烟的,就是这十五六岁的学徒。霍桑一边把找出来的法币一张张验看,一边随意搭讪地说:“你们老板在里面吗?”
那学徒抬起目光向霍桑脸上瞧了一瞧,摇摇头说:“出去了,你认识他吗?”
这时忽有一种出我意外的景状。倪金寿突然举起了左手,高声喊道:“喂,老韩,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那时有一个人从店堂后面探头出来瞧一瞧,竟被倪金寿瞧见了。这个人本来不想走出来,被倪金寿一招呼,却不能不到外面来敷衍几句。
那叫做老韩的说:“倪探长,好久不见,忙得怎样?你那儿去?”其实那人并不老,穿一件淡灰色哔叽单袍,身材和年龄和我相仿,神气上也很机警多智。
倪金寿答道:“随便走走。”他放低些声调。“老韩,这里可有一个叫做赵伯雄的人?”
那老韩略略惊异地问道:“赵伯雄?有的,他刚才在这里。倪探长,你认识他吗?”
倪金寿答道:“是的,他此刻还在不在?”
“他已上南京去了,走了还不到十分钟。你找他有什么事?”
倪金寿略略迟疑,刚才说出了“他是”两个字,霍桑早抢着作答。
“没有什么。我们只希望跟他随便谈谈。倪探长,走吧。”他随手把法币和纸烟放进了衣袋里去,回身就走。
倪金寿跟着霍桑回到停汽车的所在时,带着失望和怀疑的神气。立定以后,他向霍桑问话:“怎么不问个仔细?”
霍桑答道:“多谈没有益处,反落痕迹。这老韩是什么样人?”
倪金寿道:“他起先在南区警署里当过探员,现在在警备部里办事。这个人很有些小聪明,口才也好。他说赵伯雄已到南京去,我不大相信。”
霍桑寻思了一下,说道:“但荷生既然不在这里,赵伯雄也许也已不在这店里。我想你赶紧打一个电话到厅里去,问荷生有没有继续的消息。如果赵伯雄真已离开这店,要到南京去,那么我们赶到火车站去,也许还来得及。——喂,金寿兄,你得再派两个人到这里来,叮嘱他们注意每一个在这店里出进的人。”
倪金寿赞同了霍桑的建议,马上走到转角上的一爿酱园里去借打电话。霍桑仍时时遥望那爿小烟纸店。两三分钟以后,倪金寿回出来时,皱着眉头,兀自摇头。原来不但荷生没有报告,还有另一个探伙松泉也杳无消息。
霍桑踌躇了一下,说道:“那么,我们往公安医院里去瞧瞧李芝范究竟怎样。”
倪金寿当然没有异议。我们就上车往那官办的公安医院去。
他说道:“但愿李芝范的伤势不至于致命,至少在短时期中还能说话,那可以使我省费些精神。”
这句话当时原很合理。他分明希望李芝范自己能说出那个开枪打他的凶手,霍桑自然可以减少一番侦查的精神。谁知这是一种误解。他的话是有着双关作用的。
我们到了公安医院,对于霍桑的期望还是不即不离。因为据那负责的护士长说,李芝范正在割症间里钳取子弹,不能见客。他固然没有死,但能不能满足霍桑的希望,亲自接谈,却谁也没有把握。一倪金寿又从医院中打一个电话到厅里去,再度探问荷生的消息,结果荷生的踪迹依旧像石沉大海,不过松泉已有报告到厅里去。
倪金寿向我们二人说:“松泉此刻在西区警署里。这消息很简短,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形。霍先生,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到警厅里去问一问明白。”
霍桑沉吟了一下,才道:“我想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消息,你再通知我。我所关切的,倒是荷生。”
倪金寿点头道:“好,那么,我先回厅里去。我一得到荷生的消息,马上告诉你。”他说完了便跳上了近边的一辆黄包车。
我和霍桑回到爱文路七十七号时,天已渐渐儿黑下来了,马路上电灯通明。我们一进办公室的门口,施桂便送上一封信给霍桑。霍桑卸了衣帽,就把信在书桌上的电灯光下展开来。我也凑过去瞧。那是陆健笙送来的,信里还附着一张一千元的支票。那封信虽只寥寥几句,措词却十分谦恭。
那信道:
“霍先生:丽兰惨死,弟抚躬自问,负疚良多。辱荷先生负责侦查,感纫无已。晨间蒙风询一切,业已掬诚奉答,区区私衷,至垦垂察。倘得真凶归案,为死者稍雪沉冤,尤感大德。附奉薄仪,不腆之至,缓日当再踵门叩谢也。弟陆健笙谨上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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