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伯雄在空地上躲避的时候,朱福庆在汽车中瞧见有一个身材短小穿雨衣的男子,从二十七号里出来,向东面大同路那里面转角走去。赵伯雄赶回进了汽车,马上叫朱福庆开车,驶过了二十七号,到大同路转弯向北,意思要追踪前面一辆汽车。朱福庆才知道那个穿雨衣的人,本来也是有汽车停在大同路上的,不过经过了赵伯雄重新回到短墙外面去瞧一瞧,时间上已略略有些耽搁。故而朱福庆的汽车驶进大同路时,那个穿雨衣人所坐的汽车驶得已相当远。朱福庆虽开足速率,驶过了两条支路,但因着前面汽车的速率同样加快,不但没有追上,连前面那辆汽车的颜色都辨别不清。在驶进第三条支路口时,因着等候支路上的汽车驶过,又停顿了一下,等到再开车前进,前面那辆汽车已不见影踪。赵伯雄仍叫朱福庆拼命追赶,可是到底没有结果。于是又驶过了几条马路,只得停止追赶。
汽车重新退回到青浦路,照样停在三十一号门前。赵伯雄又一度下车,依旧悄悄地走到二十七号屋里去。朱福庆以为这一次又有相当时间的耽搁,正打算摸出纸烟来苏散一下。不料砰的一声,连他的纸烟都没有烧着。他忽见赵伯雄仓皇地奔回汽车去。朱福庆不知道是赵伯雄开枪打人,还是有人开枪打赵伯雄。他当然也不便查问。不过赵伯雄上车以后,拿了两张十元的法币,塞在朱福庆的手里,此外没有一句说话,只叫他开回亚东旅馆去。
报告到这里为止,霍桑和倪金寿看过以后,当然大家都很重视。倪金寿的意思还嫌不很清楚。
他建议说:“这是间接的,不够清楚。我想叫虎林去把那个司机朱福庆找到,直接地问一问。”
霍桑却表示异议。“这仍旧是间接的,最直接的,还是见见这位赵先生。”
倪金寿本来已伸手向书桌旁边要想按电铃,这时又缩住了。他皱着眉峰说:“当然,无论如何,这家伙总是案中最重要的角色。不过你用什么方法去见他?你可打算向厅长去要人?”
霍桑摇头道:“不,我不打算这样。厅长虽给过我口头保证,如果必要,他可以把赵伯雄交给我。不过这一着也许要给厅长相当的麻烦。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想麻烦他。”
倪金寿问道:“你打算怎样去找他?”
霍桑道:“方法未始没有,不过时间上也许不能怎样迅速。好在眼前案子的复杂情形已全部揭露,结束的迟早,已不成多大问题。”
我不禁插口问道:“你已全部明白了吗?我倒还有些儿隔膜。你能不能——”
这时书桌上的电话铃声阻断了我的问话,倪金寿早已将听筒拿了起来。他的耳朵一接触听筒,脸色立即紧张起来。
他断续地说:“荷生?……我是倪探长。……什么样子?……唔……冷……黄河路。三十号?……丰泰烟纸店里?……好,好,我们马上就到。”
霍桑不等倪金寿报告,便紧张地说:“这是关于赵伯雄的消息吗?”
倪金寿道:“是的。荷生说那人个子高大,穿一身深灰条纹的西装,方阔的下颏,棱角的眼睛,的确是赵伯雄无疑。荷生跟随他走了不少路,现在已跟到了一个地点。”
“可是在黄河路三十号,丰泰烟纸店里?”
“正是,荷生就在那店,附近等我们。”
“那么,我们不能耽搁。马上就走。”
我们三个人离开警厅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半钟。淡淡的阳光已渐渐儿向西,有好几个卖报童子,都在高着喉咙乱喊:“交际花吃手枪”,“舞国皇后到阴间”一类俏皮的名目。我随手买了一张,方才上车。汽车进行时,我急忙把报纸翻开,找寻关于王丽兰的这一节新闻。那“舞后被暗杀”的标题字模虽很大,但新闻的内容却简单得很。内中只记载王丽兰在半夜后被人刺死,不但嫌疑人不曾列举,连手枪的字样都没有。此外只铺张些王丽兰当选舞后时的许多已往事实,和伊在舞场里的那些倾倒一时的轶闻,还有伊的住所和平日的生活状况。末段的结论,却把倪金寿乱捧一阵,连霍桑和我的名字都不曾提起。
霍桑一边把握着司机盘,一边淡淡地问我说:“报纸上写些什么?”
我答道:“雷声响,雨点小,简直不曾说什么——这新闻好像经过什么人统制或笔削过的,幸亏你和我的名字都不曾牵连进去。”
霍桑不答,也不加什么批评。倪金寿不但不关心报纸上的新闻,连霍桑跟我的问答也并不注意。他分明十二分紧张,好像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如何应付赵伯雄的问题上。其实我对于他也有相当的同情。因为这赵伯雄既然有着某种来历,确乎不能同平常的罪犯一般看待。霍桑是不受官俸的人,当然还少顾忌:倪金寿因着他的直属上司的袒护,情形不同,确有些左右为难。霍桑可打算再拘捕赵伯雄吗?眼前他既然有了戒备,可会用武力抵抗吗?料想起来,这个人定有不少羽党。那么,这一次我们三个人可敌得住吗?
汽车到了黄河路转角,霍桑马上停车,随即跳下车来。倪金寿和我也跟着下来。他把右手插在衣袋中,分明已把握着手枪。他的眼睛不住向左右了望。我受了他的暗示,也准备好衣袋中的手枪。但霍桑却并无紧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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