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皮拉尔认为他长得很帅。她喜欢他古铜色的脸和高高的鼻子还有那宽阔的双肩。皮拉尔比任何一个英国女孩都要伶俐得多,已经看出那个男人很欣赏她。虽然她并没有直接看过他一眼,可她却很清楚他一直在频频地打量着她。她不动声色地注意到这个事实,并不太感兴趣。
在她的国家里,男人看女人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从不会过分掩饰。她怀疑他是不是英国人,最后认为他不可能是。
作为一个英国人来说,他太活泼,太有生气了。皮拉尔这样想,可他又是金头发白皮肤,那他可能就是个美国人。她觉得他很像那些粗犷的西部电影里的男主角。
一个列车员沿着过道走过来:
“第一次午餐,第一次午餐,请大家去用餐。”
皮拉尔这个车厢里的七位乘客都持有第一次午餐的票券。他们一块起身离开,车厢里一下子变得冷清而安宁。皮拉尔飞快地把窗户拉上,那是坐在对面角落里那个灰发女士刚刚才放下来的。然后她就舒舒服服地在座位上摊开四肢,从窗户里看着伦敦北部的郊区。她没有因为自动拉门发出的声响而回过头去。她知道,是那个过道里的男人,他进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跟她搭话。
她仍然望着窗外,一副沉思的样子。
斯蒂芬·法尔说:
“你想要把窗户全放下来吗?”
皮拉尔故作端庄地答道:
“正好相反,我刚刚把它关上。”
她英语说得很好,只是有轻微的口音。
在随后片刻的沉默中,斯蒂芬想:多么美妙的嗓音,在那里面有阳光……听起来就像夏夜一样温暖……
皮拉尔想:我喜欢他的声音,宏亮有力。他很吸引人——是的,他很吸引人。
斯蒂芬说:“这趟火车很拥挤。”
“噢,的确是的。人们都在离开伦敦。我想是因为那儿太沉闷了。”
皮拉尔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使她并不认为在火车上和陌生男人说话是一种罪过。她完全可以像别的人一样照顾好自己,可她并不愿死守那些所谓的清规戒律。
如果斯蒂芬是在英格兰长大的,他也许会因为和一个年轻女孩谈话而发窘。但斯蒂芬是一个随和的家伙,他觉得自己高兴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
他不自觉地笑着说:“伦敦是个相当可怕的地方,不是吗?”
“噢,是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那儿。”
“我也是。”
皮拉尔问:“你不是英国人吧,对吗?”
“我是,可我从南非来。”
“噢,我明白了,这就对了。”
“你刚从国外来吗?”
皮拉尔点点头,“我从西班牙来。”
斯蒂芬很感兴趣:“你真的从西班牙来吗?那么你是西班牙人啦?”
“一半是,我妈妈是英国人。所以我英语才说得这么好。”
“那儿打仗打得怎么样了?”斯蒂芬问。
“太可怕了,非常不幸。到处都毁了,好多地方——是的。”
“你支持哪一边?”
皮拉尔的政见看起来相当迷糊。她解释说,在她的村子里,没有人很关心打仗的事。
“它离我们不是很近,你明白吧。市长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当然支持政府,而神父则支持佛朗哥将军——但大多数人都忙着照料他们的葡萄园和土地,没时间去管这些事儿。”
“那么在你们附近没怎么打吧?”
皮拉尔说过去是这样的,“可后来有一次我坐汽车,”她解释道,“遍地都是废墟,我还看见一颗炸弹掉下来炸毁了一辆车——另一颗炸毁了一所房子。真刺激!”
斯蒂芬·法尔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扭曲的笑容。
“这就是它给你的感觉吗?”
“这倒也是件讨厌的事,”皮拉尔说,“因为我想接着走,可我们车的司机被炸死了。”
斯蒂芬看着她,说:
“这一点儿都没让你不安吗?”
皮拉尔的黑眼睛睁得非常大。
“每个人都要死的!事情就是这样,不是吗?如果是飞快地从天而降——嘭——像那样,和其它任何死法又有什么不同呢?一个人会活一阵儿——是的,然后就要死掉,这个世界上的事儿就是这样的。”
斯蒂芬·法尔笑了。
“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你认为我不是什么?”皮拉尔显然由于这个以前不在她词汇表里的词儿而感到困惑。
“你会原谅你的仇人吗,小姐?”
皮拉尔摇摇头。
“我没有仇人,不过,如果我有——”
“怎么样?”
他注视着她,再一次被她那弯弯的、可爱而又无情的嘴迷住了。
皮拉尔严肃地说:
“如果我有一个仇人——如果有人恨我而我也恨他——那我就会割断他的喉咙,像这样……”
她做了一个生动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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