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到老乞丐。
“讨钱?还是有事?”饶沁口气有些不佳。
“我爷爷死了。”小乞丐轻轻说。
“那还不……你是说,你爷爷?那个老乞丐?”饶沁惊叫了下。
小乞丐点点头。
“怎么……怎么死的?”
“姐姐,我饿。”小乞丐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巴巴的说饿。
饶沁叹了口气,跑到后面端了碗走出柜台递给他,不过,他身上真臭,粘粘糊糊的一身,看着不像是掉进臭水沟,倒像是落进粪池。
可他浑然不觉,端起饭就吃,筷子都不用,双手脏兮兮的伸进碗里往嘴里扒饭菜。
这也难怪,本来没有吃东西的他,清醒后见到爷爷那样子,更是把胆汁胃酸都吐得一干二净,直到觉得身体里的器官麻木了才停。
饶沁想着真不该拿这青花瓷碗给他,以后自己怎么用啊。用个一次性的就好了,吃完就扔。
等他噎着,这下饶沁学乖了,拿了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给他。
吃饱喝足,心满意足。
坐在门槛边,还好不往椅子上坐,否则这椅子得拿出去冲洗然后用檀香薰一天才敢摆出来,等一下这药店得熬几副药,冲冲秽气,真是臭得不行。
“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办?”饶沁问完又后悔了,他才是五六岁的孩子啊。
小乞丐低下头去,磨挲着手中的东西,不回答,想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半天才挤出一句。
饶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收留他,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以什么名义,儿子?这么大的儿子,自己才二十四岁呢,弟弟?那饶远志还不愿意认呢。
两个人,一站一坐,发呆。
很难的事情。
“小沁,就让他先住我们家吧。”
每到关键时候总有关键人物作决定。
饶远志就是这样的关键人物。
小乞丐和饶沁同时回头,一个泪眼婆娑,满含感激。一个惊讶万分,不可思议。
五六岁的孩子,把手中的物什捏得更紧,学会了感激。
感激就会报恩。报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惜。
这世上有刀山火海么?
当然。有的。总会有的。
5
西安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在秋天就可以看到冬蛮横的搔乱每个人的神经,街上的人群都裹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羽绒服,穿着靴子,踩得冬的牙齿都发酸。
左岸,依旧印花长裙及脚裸,白色棉布衬衣,套了一件有扣子的黑色毛衣,穿胶鞋,夹着烟走在人群中,有情侣,有朋友,有暖昧,有交易。但大多是学生,今天可不是星期天。
左岸是被男人包养的,虽然她没有告诉饶沁,想必她也猜到了。
这个男人包养她两年了,有高级别墅,有黑色宝马,没有女主人。他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是七月份,那个月他整整都不来找左岸,其它时候每个月也只来两三次,无话,无交谈,上床,做爱,持久,然后早上离开。
在长安路走了许久,左岸看到一家咖啡厅,走进去拣了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杯卡布其诺,一杯黑咖啡。
卡布其诺放着,不喝,光看。
黑咖啡喝着,很黑,很苦。
卡布其诺上面有一层白色泡沫,她看到了自己,终有一天,她也会如同这泡沫。
细想想,她被那个男人包养了两年,却在脑海里形不成他的脸像,只是一片模糊的黑影,连基本的轮廓都没有。她嘲笑自己。转眼看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有爱没爱的人,怎么都比自己快乐。桌上白色素净的瓶中插了一朵红玫瑰,塑料,无香,但娇艳,而且永不凋零,可惜,会蒙尘。洗却不了。
假使她也是玫瑰,只是一朵蒙尘且花蕊正在腐烂的玫瑰吧。
在未包养前,左岸是吧女,陪酒,偶尔出台。每天换名字,丽丽,艳艳,鹃鹃,芳芳,重复又重复。如老式录音机。
再往前了去的话,那就是读大学,晚归被人拖到一个僻静弄巷里被轮奸,阴道破陨,子宫移位大出血。谁知道强奸犯用什么来钻了她的下体,总之念大二的她弃学。最后不知所终。
医生说,你这辈子不能做母亲了。
左岸对着玻璃再次笑了笑,玻璃上印出一张销骨的脸。瘦得性感。
现在,谁知道自己不能生孩子。
现在,谁在意自己能不能生孩子。
那个男人吗?连做爱都戴着墨镜的男人,在心中没轮廓的男人。只记得扔钱扔银行卡给自己的姿势。冷笑。
左岸开始觉得身上发冷,虽然咖啡厅有暖气,至少比外面暖和,但还是觉得越来越冷。她叫来服务员买单,逃也似的出了门。
再转下去,再走下去就到饶沁的药店,要不要去看看了。
左岸决定还是去看看,难得白天出来一趟。
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害怕人群,害怕阳光。每当行走在阳光下,都会忍不住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因为她害怕自己没有影子,被人群发现,当她是魅魉,从此不得安宁。
饶沁好不容易给那个小乞丐收拾干净,很意外的发现就是,那个一直认为是男孩子的小乞丐其实是女孩子。亏得她上街买了一套男装,还好,六岁的孩子可以男女混装。以前头发乱糟糟的还结痂打结,所以看上去一点点长,没想到洗净梳直居然到肩膀,发质不错,摸上去柔柔的。脸上干净后眉目清秀,皮肤嫩嫩的,比自己的还好(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年纪,自己什么年纪,还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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