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是,家里的宽带出现故障,上不了网,乔恩只能去楼下的网吧。没有带乌木盒子,也没有带嫁衣。可惜,大多数时候是与愿违。
乔恩满腹心思全放在无门镇上,脚步浑浑噩噩。
网吧大抵是这样,位于弄堂的某处,阴黑的屋子,潮湿,却热得可怕。一些年轻的男孩子光着上身打网游,也有几个女孩子,面对视频,咯咯笑个不停。
烟味和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乱。
乱中自有找乐子的人,那些人都全神贯注。
巷子太过偏僻,擦身而过寥寥几个行人也都低着头,脚步匆匆。没有谁注意到乔恩,即使他头上顶着一个夸张的木质盒子,衣服后面还脱了条红尾巴。网吧的管理员看见这男人走进屋里,眉头拧成一团。
今天的日期不吉利。开网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见这样装束古怪的人,难道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不成?莫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交押金,取密码卡。他面目好看,动作不像精神病人。却长了一双诡秘的眼睛,浑浊疲惫,眼白处血丝纠缠,黑黑的瞳孔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看得多了,不自觉就被吸引进去,像黑洞,没有尽头。
管理员瞄了乔恩两眼,发现自己的目光总在第一个瞬间就被他的眼睛攥取。那眼神无处不在,致命的吸引力,轻易忽略了身上其他的地方。
一个骷髅,如果长着一双这样的眼睛,别人也不会注意到它没有血肉。
就像乌木盒子表面的那枚花纹,脉络清晰,交错处,深深地倦怠。
管理员原本想把乔恩赶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口,紧紧地低下头抽了最里面那台电脑的密码卡给他,心里祈祷一切太平。
殊不知,世上本没有所谓的太平。厄运临到,躲也躲不掉。
这家店的生意不错,年轻人嘛,都有狗一般的嗅觉,再偏僻的网吧也能掘出来。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上,似乎电脑才是他们的心脏。所以,网吧里经常会有人猝死。
猝死,赔偿,草草了结。人的生命就是那么卑贱。
乔恩施施然从两排电脑中间狭长的走道过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的脚步妩媚而妖娆。
上网的目的只有一个,找无门镇。
这地方困扰他太久,他必须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要答案的,不只有乔恩,还有附骨的嫁衣和装嫁衣的盒子。
网吧的电脑配置一种独特的搜索引擎,可以显示是否有别人和你寻找同一个答案。蓝色的方框从电脑右下角徐徐升起,也有人在找无门镇,找知道无门镇的人。
乔恩显然很需要有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对话,他现在太茫然,太恐惧,敲打键盘的手指都不停颤抖。只有得了羊癫风的人才会抖得如此剧烈,乔恩已经差不多。
蓝色的IP地址,这个人也在洛阳。
某处不知名的网吧,两个不相识的人,因为同一个小村子,从此有了交集。这是小说,是电影,也是生活。
生活原本就匪夷所思。
“你也在找无门镇?”两个人同时说话,同样的问题。
“嗯,你也知道无门镇?”同时回答,同样的疑问。
乔恩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电脑屏幕,而是一张镜子。雪亮的镜子,身体和影子,偏偏都有了生命。
沉默,可怕的沉默,两个人心里都焦虑。
还是隐在IP地址之后的人打破了尴尬。“你怎么知道那地方的?”他问,小心翼翼。
“梦。”简洁的回答,背后隐藏着旁人无法体会到的恐惧。
“那地方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有梦里才存在?”问话,仿佛喃喃自语。
“不知道,有人让我去那儿找他。”乔恩对他的信任如同对自己的信任,也许,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无门镇秘密的人,也许,他就是那个中年男子。
“你要去那里?”网络彼端的人十分诧异,“你去不了的。”他一语定夺。
“为什么?”
“这个地方,活人去不了。”
“活人去不了,活鬼呢?”乔恩突然尖笑起来,嘘嘘的笑声让坐在他旁边的人毛骨悚然。
“喂,声音小点儿!”与乔恩背坐着的人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呃?”乔恩转头,盯着那个大男孩,露出微笑。妩媚扭曲的笑容。像被爱人掐死的女子,临死的瞬间,一直笑,一直笑,眼睛里,爱恋和怨毒交织在一起,诅咒的毒蛇,由此而生。
恐惧,莫名的恐惧。十七八岁的孩子,瞳孔因恐惧而紧缩。清晨遭遇了鬼压床,也不过就是这样窒息的感觉。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
乔恩又是一笑,转身继续他的对话。男孩如蒙大赦。
“你是谁?”电脑屏幕上是这三个字。
“哈哈!我是谁?”乔恩脸上痛苦和嘲笑的表情并存,“你离开了我,我找你找得如此辛苦,如今,你却问我‘你是谁’!”
“我知道了。”有气无力的一句话,明显可以感觉到那个人慢慢地,慢慢地,瘫软在椅子上。
乔恩却还在笑,哭一样的笑声,如夜枭一般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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