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着一些蹊跷的事情。
只有奇闻怪事才有可能成为无门镇的线索,就像当年齐家老爷夫人的死一样,一瞬间变成肉末,比绞肉机还碎。尸体没有心,这是一切的关键。
段落决定去见南茵,弑夫的女子被关在市精神病院里。一扇沉重古旧的铁门,阻隔了一辈子的自由。
他隔着铁门上的天窗看见她。红色,是令人焦躁的颜色。一个容颜如花的女子,穿着红衣,扎着红绳,一地红色的碎纸片,像蝴蝶一样飞。
段落又一次听见有人说关无门镇,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并不是只有他知道无门镇,南茵也知道。
南茵是个疯子,段落不是,可是他们都知道无门镇。那个被人遗忘的村落,仍旧存活在一些人心里,酝酿着血腥,凶杀,和恐惧。
南茵把东西递给段落:“你要把这件衣服带回无门镇,交给墨香。”段落不能拒绝,手里捧着善之嫁衣,惶恐。
善之嫁衣被段落收藏在家里。后来被恶之嫁衣唤醒,追踪去了无门镇。那晚段落正在街上走,转过墙角,突然被裹进衣服里。行云流水的质地密不透风,难过得几乎昏过去。
只一瞬间就醒来,醒来时在破旧的庙宇里。
无门镇,钟馗庙,夭夭的住处。
巨大的神像宽阔厚重,山一样压在面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段落睁开眼睛,正看见钟馗的眼睛。铜铃大眼,漆色生动。这尊年久失修的雕像,别处已经油漆剥落,露出深黑色的内瓤,这双眼睛,这张脸,却仍旧栩栩如生。
段落被吓得魂飞魄散。穿着红嫁衣跑出去,被夭夭一头撞在肚子上。
那一夜,因他的到来,害了夭夭,害了墨香。
那一夜,惨烈,鲜血和死亡。
那一夜,嫁衣毁了,墨香死了,乌木盒子被带出无门镇。
天,亮了。一些人却永远也见不得光。在那个黑暗纵横的世界里,即使是白天,也是荒芜。荒芜,没有人迹的荒芜。
段落出了无门镇,可是时间却停留在他第一眼看见报纸的时候。记忆消沉,无门镇云烟一般被抹煞。段落到婚纱摄影店招墨香和白瑞,那两个和他一起出无门镇的家伙,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什么都忘记了,仿佛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段落不能向他们提起无门镇,有一些东西,忘记比记得好,没有伤,没有痛。
忘不了,是段落的悲哀,是段落的痛苦。段落再一次投身精神病院,赖在里面,不愿出来。无门镇,这个地方没有人知道,地图上也没有,除了生长在那里的小女孩夭夭,段落是唯一的知情者。
莫名其妙地进去,莫名其妙地生还,保存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段落把自己困在精神病院的小屋里,没日没夜地上网。无线网卡,手提电脑,这个社会最先进的通讯设施,并不能提供给他所需要的资料。
他终于还是被赶出医院。段落的父亲再一次拨通他地电话,义正言辞地说:“如果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你就呆在里面别再出来。”
段落无奈,收拾东西走人。一出院就找陈悦。留学远洋时,他们是最好的同学。陈悦说,我上个月婚礼,请柬你接收了,居然没来。
段落傻了眼,懊恼万分。
请柬是寄到西安的,段落不在西安。于是,他错过了他的婚礼,于是,这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陈悦笑,邀请他去苏州。
段落答应了,立刻买车票。车票在三天后,他还需要在洛阳呆三天。
五月,洛阳牡丹甲天下,错过了万分可惜。
段落站在牡丹园里,下午的阳光刺啦啦地粘住他的眼睫毛。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这么美好的阳光。
阳光下,生命茁壮成长,牡丹花倾城倾国。
他再一次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没有无门镇,无门镇只是他的幻觉。
一个人出现了。
牡丹花丛中,一个蜷缩着的女人,姿态万端地站起来。她像一朵花,舒展她的身体。长发如风,白色的风,白色的云朵。
她是谁?如此年轻,如此美丽,皮肤苍白而光滑,像苏州的锦缎。段落的心突突乱跳。
女人抬起头,段落的瞳孔猛然收缩。那张苍白而年轻的脸上,应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漆漆的洞。
女人的身体迅速萎缩,干枯,心口一朵花,鲜红,怒放。花心里坐着一个老男人。年迈的男人盘坐在那里,突然抬头,朝段落一笑。
段落一惊,失声叫道:“饶远志。”
男人大笑着点头:“我以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这命格,果然是无门镇的克星。”
又隔数月,段落再一次听到“无门镇”的名字。阴暗村落的事情像那朵绽放在女人心口的花,播种,生根,发芽,打苞,然后开花。
他捂住头,以为自己又出现幻觉。
也许是幻觉,也许不是。
世间百态,瞬息万变。
饶远志不见了,花不见了,连那没有眼睛的女人都不见了。只有满园姹紫嫣红的牡丹花,开得国色天香。
9
段落没想到陈悦会呆在医院里,这样的事情谁都想不到。
夭夭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出现,大清早就在医院里四处溜达,每一个入口都仔细瞅过,不等几个人见面就把段落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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