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走了。”
“慢走。”
绀野弘走了两步,背后传来大门关闭的声音,紧接着是从里面上锁的声音。
现在的这所房子是梅子发现的。如果从上下班方便的角度考虑,本应该在环线地铁圈里买房子的,但对于普通上班族来说,那样就太奢侈了。所以每次上班或者下班,绀野弘必须得忍耐一个小时的车程。在井荻住也有好处,对于孩子就学非常有利,而且西武电车沿线购物也很方便,房子的布局也算合理,所以买房子的时候绀野弘没有说话,就同意了妻子的选择。
——这离我儿时的家很近啊。——
来看房子的时候,绀野弘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周围的街道已有所变化,但还有很多地方是绀野弘熟悉的。从绀野弘降生到战争即将失败的一九四四年,他们家就住在荻洼站北侧的住宅区。当时国营电车线路还叫做省线,很多条省线的终点都设在吉祥寺……
盖那所房子的时候,正是绀野弘父亲最春风得意的时期,那绝对算得上是一座豪华的日式住宅。花岗岩的门柱,大谷石做的围墙,房梁房柱用了很多名贵的丝柏……
——好不容易在战火中保存了下来,为什么要卖掉呢?——
周围的人都这么说,当时绀野弘也不太理解其中的原因。
详细的情况绀野弘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战争结束后父亲要成立新的公司,需要资金,于是就把房子卖掉了。这些事情还是很久以后听母亲说的呢。
——现在,那所老房子还在吗?——
绀野弘不止一次地这样想过。
但是想一想已经三十多年了,即使当时没卖房子恐怕也维持不到今天。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家族曾经体验过非常贫穷的生活,为了过日子,那房子迟早是要卖的。
绀野弘早已经把旧居的事情忘记了,但是自从搬到井荻的新家后,他在走路去荻洼站坐车的途中却发现那所老宅依然还在。
——真想不到它竟然还在。——
回想一下,虽然这些年一直都在东京,可是却一次也没来过这里。
一棵柿子树越过老宅的围墙探出头来,枝头上挂着橙红色的果实。
当时还不知道自家的房子会被卖掉,于是家人在院子的角落里撒了几粒柿树种子,其中的一粒竟然发芽了,不断成长,通过叶子判断,那确实是一棵柿子树。随着战争的发展、时局的恶化,东京的粮食供应已经开始出现紧张,饥饿的孩子们经常把小柿子树想像成挂满果实的大树。
隔着围墙看那棵柿子树,和绀野弘记忆中的位置差不多。
——就是那家伙了,没错。——
绀野弘断定这就是当时那棵小柿子树,想到这儿,一种强烈的怀念之情顿时油然而生。有熟透的柿子从树上落下,落在路旁,绀野弘用脚尖轻轻一踢那柿子,它就在水泥路上滚了起来。而当时这里全是用关东沙土铺的红土路。
大门名牌上的姓氏,绀野弘也不认识,当然,他不可能认识的。
——不管怎么样,它完好地保留下来了。——
但是仔细一看,也有令绀野弘感到痛心的地方。随处可见修缮和增建的痕迹,这些痕迹有很久以前的,也有新近刚完成的,就像衣服上的补丁一样。
但是,房子整体上的格局没有什么变化。
大门是左右对开的,在大门的右边一扇上开了一个小便门,一般情况下家人都是走这个小便门的。
房间布局是这样的,一楼有接待室、六张席子大的客厅、八张席子大的起居室、四张半席子大的书房、三张席子大的佣人房;二楼有六张席子大的房间两个、四张半席子大的房间一个。根据格局家庭成员的人数和构成,只要在中间加上隔断,就可以把这些房间随意拆分。这些布局可能没有变化,不过从外面看也无法得知里面的事情。
进入房间正门,有一个宽阔的大厅,其实只是个走廊,有四张半席子那么大。
尽管父亲明令禁止不许在这里玩耍,但是遇到下雨的日子,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
梅子知道丈夫小的时候住在这里,来看新房的时候绀野弘告诉她的。
“我小的时候曾经住在附近。”
“啊,是吗。”看起来妻子对此并不怎么关心。
“已经完全没有旧时的风貌了。”
“没办法呀。”
星期天的时候,夫妇经常携手去荻洼站附近的商店街买东西,但是绀野弘从没告诉过梅子:“往那边一拐,就能看见我小时候的家了。”
绀野弘心中似乎有什么顾虑,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
也许这是最大的原因。路过老宅的路是去荻洼车站的近路,但是要走这条路去商店街的话,就绕远了。和妻子去商店街买东西的时候,他不想走这条路,因为他不想让妻子觉得故意绕远走就是为了告诉她这是小时候的家。而且梅子也没有问过老宅的位置。
——她不问我,我也没必要特意告诉她。——
2
虽然曾经在老宅居住的时间并不很长,但是,隔着围墙看到老宅的样子却勾起了绀野弘对远去的儿时的回忆。说实话,要不是看见那棵柿子树,绀野弘早就忘了曾经还在那撒过种子。如果凭空在头脑中搜索的话,恐怕什么也想不起来,可是一旦遇到一个引子,就会带出一连串的记忆。绀野弘暂时不希望任何人破坏他追忆往事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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