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今很痴迷拍摄纪录片,他大一时就靠省吃俭买了一部二手DV拍过一些不伦不类的纪录片,虽然没有成绩,但他乐在其中,他后来到德国跟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搞了一个纪录片工作室。
伍子荣失踪后,他的家人曾经打电话询问过林今知不知道伍子荣的下落。林今说伍子荣参加完研讨会,第二天他亲自陪伍子荣到汉堡看望完一位朋友,然后就亲自送伍子荣登上了飞往江洲的国际航班。这点他的家人从那位在汉堡的朋友以及航空公司那里得到证实。伍子荣也记得自己曾经确实从汉堡登上了飞往江洲的国际航班;但回到江洲后,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他一点也想不起来。心理咨询师用深度催眠术想打开被他遗忘的一个月零八天的记忆,也最终以失败告终。
如果伍子荣不回来说自己失踪了,出了一些离奇的事故,很多人都会以为他这次一个月零八天的失踪又是跟以往那样跟几个朋友到神农架、或到南美洲的亚马逊热带雨林、或到非洲某个土著人居住地区,搞什么纪录片去了。
伍子荣在大二那年就跟学美术专业的阿昌合伙搞了一个《寻找神农架野人》的纪录片,当时他跟阿昌发现了野人的大便和野人的脚印。他和阿昌把野人的大便和野人的脚印用石膏制成模子带回学校,在全国研究神农架野人的学术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而他们那部《寻找神农架野人》的纪录片,沾着野人的大便和脚印之光在一些省市电视台着实热播过一阵子,尤其是在本省的省市电视台让他和阿昌成了本省纪录片的大新闻人物。当时国产的纪录片能够跟他们那部纪录片媲美的只有李京红的《姐妹》。他和阿昌也凭借那部纪录片,夺得当年省广播电影电视局主办的纪录片“发现杯”的二等奖。
但伍子荣这些成绩却并不受家人的欣赏。他在追求物质财富第一的家人看来是怪人,他生在商人之家,一家无商不谈话,他大哥和姐姐都是商人,唯独他对经商没有一点兴趣。也许正因为他生在商人家庭,他看透了商人唯利是图的嘴脸,他觉得商人整个人生的意义就是一台赚钱的机器。在中国他认为现在的商人中间已经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实业家,都是一些唯利是图的赚钱机器,包括学校搞金融学的教授们,他们都在往孔方兄的洞里钻。他讨厌这种生活,讨厌跟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和教授混在一起,他们不是人,是赚钱的机器。他高考的志愿本想填新闻专业,但他的父母却死活要他读金融专业,这是他爸逼着他学的专业。他自己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但是让他自己选择,他会选择新闻专业。因为经商和做记者两者之间,他觉得做记者更有意思,更符合他喜欢冒险的性格。他虽然性格很温和,有一些女性化的多愁善感,但骨子里却有一股大无畏的冒险精神。
不要假正经(2)
伍子荣想起自己不幸的生活,便想起叔本华说过的那句话:“除以受苦为生活的直接目的之外,人生就没有什么目的可言。”他以前无法理解这句话,他现在仍然觉得叔本华这种悲观主义的哲学很片面;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的人生确实是痛苦的,尤其是他家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更加有理由认同这种观点。
人常常用无数的痛苦去争取一个幸福,有时候人用无数的痛苦争取来的幸福还是荒谬的和更大的痛苦。因此他觉得做人应该尽量避免悲剧发生,所以他希望自己的人生不要牵涉太多的阴谋,他不想害人,他也盼望他人别害他。但是人生总是有很多事情是事与愿违的。他妈自从那天跟他第一次说出伍永杰是向他们母子俩复仇之后,他晚上做梦都是噩梦。他爸死了,死得确实很突然,也充满了疑问。他妈说他爸是他大哥伍永杰害死的,他不敢相信,他找理由来排斥他妈这种恶毒的推理。他的理由是他爸虽然是在他大哥的办公室里心脏病发作死的,但这不能就一口咬定是他大哥下的毒手。他爸年纪大了,心脏病是多年的痼疾,有心脏病的人一旦发作,没有人在场就会死掉,这个他懂。可是他却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找的这个理由,似乎有点自欺欺人。他想亲自问他大哥原因,但他回家那天他大哥只打来电话问候他。他知道他大哥跟他妈现在闹得很僵,他不便来看他。尤其是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大家都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段来缓冲一下紧张的气氛,最好是大家暂时都把自己封闭起来,相互不见面为妙。他想过一段时间,他一定要亲自问一问大哥:他爸为什么会在他的办公室里突然心脏病发作死掉?
“我一定要问,我一定要问个明白!”伍子荣痛苦地自言道。他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朝外面的世界望去,夜色又一次来临了。他自从回家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封闭在卧室里看书、上网、看片子,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需要安静地想问题,他有太多问题需要安静地想一想。他想回忆起那个失掉记忆的一个月零八天,他想找出他大哥为什么害死他爸的理由,他想猜出他妈跟他说的那个秘密:伍永杰为什么要向他们母子俩复仇?伍永杰为什么要串通陈律师搞假遗嘱?这些问题无论他怎么追问他妈。他妈都不肯正面回答,欲言又止,他从他妈的脸上看出了恐惧,他猜测那里面肯定深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伍子荣拍了拍神经打成死结的脑袋,说:“不要想这些了,再想这些我就要死掉了。”他说着伸了一个懒腰,走进浴室,望着梳妆镜中的自己,满脸邋遢的胡子,双眼深陷眼眶中,简直像一个奥斯威辛集中营被营救出来的难民。他最近瘦得太多了,颧骨都瘦出来了。他望着镜子摸着自己胡子邋遢的瘦脸蛋笑了笑,说:“嗯,做难民也得做一个干净的难民。”他对着镜子装深沉,愈装愈难看,“我长胡子一点也不好看,全刮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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