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就不喜欢偏远的农村,不过这次在李伟的重托下也只好破一次例。还是那些较无聊的化怨捉鬼之类的活动。本来村长邀我们在村里住一宿明天再和去县城的拖拉机一赽儿走,只是想起那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的拖拉机,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回。
这个时间拦车不容易,站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三辆车。有两辆根本没给停;没办法,这年头大伙的警惕性太高,谁让不太平呢?最后天已经全黑了的时候,一辆蓝色的东风141停在了我面前。
“兄弟,回城啊?”一个老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问道。
“是呀,我们去县城,多少钱?”我试探着问道。
“算了,我也顺路,上车吧。”老司机很好客,笑着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车里面很干净,座位上铺着崭新的坐垫。我一边向老司机道谢一边小心地打量着他。他大约有五十多岁,古铜色的面皮泛着油亮的光泽,眉心微微凝成‘川’字型;从满面的褶皱可以看见有些过早到来的沧桑;宽大的牛仔装没有掩盖住高高隆起的肚皮,这也是长期开车百试不爽的最有效证据。
“你们是杜村人?”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道。
“哦,不是。我是来办事的。大哥贵姓?”我掏出纸巾擦汗,顺便拿出二根烟来。
他接过我递的烟,道:“我姓陈,你就叫我老陈吧。”然后他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来播音员那机械高亢的声音:“近日,我市出现了一股以外来人员为主的有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团伙。下面我们请市刑警大队队长李伟给大家说一下具体情况和防范措施……”
“现在社会治安成这样,真让人担心。”听着收音机里李伟的话,我有感而发。
老陈点了点了头,叹了口气道:“是啊,人要讲良心呐。没良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听他声音有异,便转过头奇怪地望了一眼。可能他瞅见我在看他,又接着说道:“你要是有兴趣我给你说个事你就知道了。”
“好呀,你说吧。”心想漫漫长路正好用以打发时间。
老陈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说道:“这事是我自己的真实经历。还得从二十年前讲起。那个时候我刚到市运输公司工作不久,血气方刚。加上又开了新车,所以工作的积极性很高。当时队里工作量大,人手少。我们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加班出差那也是加常便饭。”
“有一回我去坝上出差,连着跑了一天一夜一千多公里;然后接着就得往回反,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那个时候治安比现在好,加上队里人手少所以也没有跟车的或副驾。”说到这儿,他解释了一句道:“哦,今天是副驾小刘闹病,所以我一个人出来了。”然后他接着说道:“当时我要送一批钢材回城,必须在晚上十二点以前赶回去。所以吃了口饭就上车了。那个时候也就依仗着年轻,要是现在要万万不行喽。”
“我又坚持开了一天的车,就感觉这上下眼皮在打架,打得难解难分。天黑的时候已经到了市郊,眼看再坚持一个多小时就能回家休息了。心说在咬咬牙,到了队里就可以歇了,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
老陈从怀里摸出一盒“紫钻石”香烟,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我快开到外环路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路灯都坏了,整个一条路面黑糊糊阴森森的,我的心里也说不清得有些发毛。”
“在车前大灯照射下我的面前一片明亮,可是另外三面仍是伸手不见五指。当时天气也不是很晚,可外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了我自己。”
“人总是对未知东西怀有深深的恐惧;我当时就是对这种阴森的黑暗害怕极了,只想早早地回到运输队,所以车开得很快,还没有那哪一次开车超过这次的速度;我甚至感觉装满钢材的东风车都飘了起来。”
“突然,一个人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那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可是我车开得太快了,还没有看清就把她撞倒了。刹车痕拖得很长,等车完全停下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车后面了。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她跟前,发现好像还有气,只是出气多进气少。”
“我当时人都懵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脑子里浮现出许多类似的事情。某某人因为撞人导致对方瘫痪,最后一辈子连媳妇都没有娶上;或是被对方天价索赔抑或有做好事而被人讹诈的……”他换了一个档位,把车得开很慢,似乎还沉浸在二十年前那场悲惨的事故当中,表情深沉而又忧伤。
“我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想来想去都没敢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抬上车。而是自己上了车,一咬牙就想一走了之。没想到这时候前面隐约传来声音,竟然有车开过来了。”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声音好像来得车还不止一辆,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如果让他们发现我撞伤了这个女人那我就完了,当时我刚结婚。真的被她讹上了可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狠了狠心,我把车又倒了回去。”
听他说到这儿我心里一沉,一股厌恶感由然而生。老陈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谈谈地说道:“可能你觉得我没良心,很自私吧?可是我们这行有句俗话叫‘撞伤不如撞死。’撞伤赔得多,撞死赔得少。如果找找人根本不用负刑事责任。也许就是这种缺乏对生命价值的起码尊重使我亲手导致了一条无辜的生命就此殒灭。在他人的生命与自己的私利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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