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老陈很悲痛,他又点了根烟,接着用开始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我到后来也不知道那女的是谁,叫什么名字;甚至连她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我只知道我的车轮从她的脖子上碾过,可以听到轻微的‘喀嚓’声。她的后事及索赔什么的都是运输公司帮我办的。我也被记大过一次,有近十年没有动过车。虽然我赔了钱,又托关系找了人。但最终还是逃脱了法律的治裁,也许如果那时候我被判了刑,那么灾难也不会牵连到其它人头上。”
秋夜的晚风卷着杂物轻轻地敲打着车窗玻璃,除了引擎的轰鸣就只有老陈那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倾诉声敲击着我的耳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其实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多得连媒体都开始麻木,不再当头条报道;最后干脆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从此以后我一直没有开车,在运输队里做些勤杂工作。直到前几年运输公司重新改组私有化,我才重新干起了老本行。”
“现在我开车很小心,后头这几年一直没有出过事。我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在北京打工,平均每年才回来几次。为了儿子结婚,我也得多干几年多挣得钱呐。”
“我儿子叫陈勇,很聪明机灵。就是有一点让我不满意,他不会交女朋友。现在这个社会不会交女朋友的男孩实在是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笨,陈勇就是其中一个。”说起他的儿子,老陈脸上开始露出笑容来。
“虽然塞北市离北京很近,可是他每年回来的次数还是有限,无非就是五一、十一和春节;每次都是孤身一人,看着别人孩子都带着女朋友,我都替他着急。不过今年过年他没让我失望,终于搞上对象了。”
老陈张着大嘴嘿嘿一笑,晃着脑袋道:“年前他给我和她妈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当时我们俩人高兴极了。早早地收拾屋子,准备东西迎接她女朋友。人家第一次来我家,不能太过于寒酸吧?”
“他大概是年前二十八那天来的。我当时开着车到火车站去接他们。陈勇打老远就冲着我打招呼,那个女孩就站在他的身边。”
老陈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恐,似乎心里蕴藏着极大的秘密。他的声音变得又干又尖:“我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心里一惊。因为她太像那个人了”
“其实当时我撞车的时候也没有看清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子。可是我儿子带来的这个女孩总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个子挺高,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套着高领毛衣,笑起来很好看。”
“陈勇给我介绍说她叫刘娟,是他的同事,这次来我们家过年。我连忙高兴地说欢迎,然后接过他们的行李让他们上车。刘娟看着我和陈勇忙碌着,静静地站在一边微笑。当我让她上车的时候她忽然问我:‘陈叔车开得很好吧?’她的声音很甜,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感觉那甜美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恨忧苦,一种从骨子里的痛恨。”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心里确翻腾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对这个年轻女孩的恐惧。也许真的是我疑神疑鬼或那次的打击对我来说太重了。重到我的心理对任何年轻的女性都有负疚感和这种深深的恐惧。”
老陈又点根烟,接着说道:“当时天已经擦黑了。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外环,可能是怕堵车吧。”
“又是那条阴森黑暗的公路,还是那个三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刘娟和陈勇坐在后面的位子上;我总感觉到有一双充满仇恨冷酷的双眼在后面望着我。
‘叔,你开车不要太快,免得出事哦!’刘娟的手突然间搭到了我的肩头,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没有说话,准确地说应该是没敢说话。因为在心里我已经把她和二十多年前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联系到了一起。
不过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平安到家了。他妈已经快等不及了,连忙招呼我们快点吃饭。刘娟依旧用那她甜美阴厉的声音回答着,时不时地瞟我一眼。我总是被她的目光所震慑,冷汗不时涔涔滚过面颊。
接下来的几天倒还相安无事。刘娟人还不错,经常帮着我们干活。我和他妈也感觉这个女孩子挺好,我也渐渐地把那个女人的事放下了。
他们一直住到过了十五才打点行李准备回去。临走的那天陈勇和刘娟天还没亮就起了,说是要赶火车。我也和他妈起来送他们。
那天刘娟换了一件米黄色的短大衣,里面也没有套高领毛衣,而只是在脖子上围了一条长毛围巾。不过看样式像是男式的。
临上火车的时候,儿子陈勇和我们告别,刘娟也笑着跟我分别握了手。就在火车快要开动的一瞬间,她忽然拉过我的手说:‘叔,我这次来也没给拿什么东西,还住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好意思的。这样吧,我这条围巾留给您做个纪念吧。’说着她把自己脖子上围得围巾摘下来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的头猛然像爆炸了一样嗡嗡做响,两眼像中邪了一样盯着刘娟。因为我看到她的脖子子上有一圈一厘米宽的疤痕,像是脑袋掉了以后又安上的一样。我彻底绝望了,也许这就是报应。
‘叔,我们走了。’阴厉甜美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我仍是死死地盯着刘娟,看着她的嘴角隐隐现出一丝微笑,抑或说是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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