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匠收拾完工具后,突然抽了几下鼻子,说:“你这房间好久没开门了了吧?屋里有股怪怪的味道。”
我慌忙说是的,因为找不到钥匙了,好几天没开了,边说边把钱塞到他手里,他接过去,慢条斯理地走了。
我从里面反锁上门,飞奔进隔壁卧室。
我看到了什么?
地板上到处是建筑粉末,其他陈设并未改动,奇怪的是,所有的墙都完好无损,忽然想起丁朝阳说是想在这间卧室和客厅的墙上凿座壁炉,这间卧室与客厅共用的那堵墙是在壁橱里的。
我满心忐忑地拉开了壁橱门。
壁橱里一片狼籍,壁橱地板上散落着一些小块的垃圾块,看样子,大部分垃圾已被运走了,现在地板上有的是清理时不够仔细漏下的。壁橱与客厅之间的墙壁已经被凿去了好多,仔细去看,才发现被凿的并不是壁橱与客厅之间的隔壁墙,而是一堵很厚的后来砌上去的墙,厚得让人纳闷,砌墙的工艺并不怎么好,看样子是砌完后,抹平了,又贴上了和卧室一样的墙纸。
丁朝阳并没从一个方向沿着次序凿起,而是从四周边缘凿的,中间留下的一个巨大的椭圆,像块凸起的丑陋浮雕。
我凑近了仔细去看,有股难闻的味道从墙壁里渗出来,是浓郁而刺鼻的腐臭味。
我捂着鼻子,愣愣看了一会,猛然间,心就突突地跳了起来,整颗心脏无比暴力地敲打着胸腔,像要蹦出来一样。
我跑到客厅,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喝了杯水,又折回去,捡起凿子,心惊胆战地找了个点,没轻没重地往下凿。
落下几块水泥后,我看到了一块红色的布料,已乏了,轻轻一扯就碎了。
我不敢再在这一点上继续凿下去,往上换了个地方继续凿。
几凿子下去后,墙里露出了一块灰青色的东西,我轻轻触了一下,就大叫着跳着脚逃了出去,那是死人的鼻子,因为在水泥中密封太久,已腐败成了青灰色,像熟到烂透的草莓,轻轻一触,就碎成一滴。
我像只受惊过度的兔子,在房间里跳来跳去,不知如何是好。我终于可以确定,许芝兰死了,这一年多,我一直睡在死去的许芝兰隔壁。
顾不上多想,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风一样卷出门去,慌里慌张地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母亲家。
一进门,就冲母亲说:“妈,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管我。”
母亲莫名其妙地跟我进了卧室,看看躺在地上的行李箱,终还是没忍住:“和丁朝阳闹矛盾了?”
我知道,沉默应付不了母亲对儿女的关心,把脸埋在被子上,闷声闷气地说:“比闹矛盾还恐怖。”
“分手了?”母亲小心地问,唯恐语气不当让我伤上添伤。
我没说话,母亲去客厅了,过了一会,听见母亲在按电话键,我跳起来,一把抢过来挂断了,说没事,就是有点心情不好,怕吓坏了母亲,我没敢跟她说真相。
大约五分钟后,丁朝阳就把电话打回来了,我抢着接了,说我回母亲家了,请他回家看一看。
他纳闷,问回去看什么。我说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从家里仓皇跑出来时,慌乱中我没有关隔壁的门,这样也好,让他自己看吧,我不愿再去质问也不愿去叙述整个过程,一想到自己和一具尸体隔壁了一年多我就忍不住心头发颤。
5
一个小时候,丁朝阳来了,没上楼,在车里给我电话,声音低沉而沙哑,要我下楼。
我换上鞋下去,母亲追在身后叮嘱:“有话好好说,莫要吵架。”
丁朝阳颓然地坐在驾驶座上,一个小时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用一根食指抵着额头,我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他亦不抬头看,不言不语地开着车子,往市外驶去,最后,在石老人景点后面的一座小山包下停下来,这里正在修建一座高尔夫球场,到处都是隆隆的机器和挥汗如雨的工人,他苍茫地看着空阔而凌乱的工地,自语般说:“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我望着海,不说话,泪纷纷地落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我,平静得相隔迟暮的老人:“其实,我知道你对她究竟是失踪还是死了一直是心存疑虑的,本来,我想把她运走来着,可是,越凿墙味道越大,再凿下去,这味道肯定会引起你警觉而被你发现的,我只好停下来,打算买新房,我们搬过去后再处理她,处理好了就把房子卖了。”
“以前你宁愿忍受着午夜凶铃也不肯搬家,就是因为担心你搬走了,房子里的秘密会因意外曝光吧?”
他点了点头。
“这次为什么下决心要搬家了?”
“我想和你过全新的生活。”
“你杀了许芝兰,然后把她砌进了墙里?”
他简短回答道:“不是!”
“那么是谁?”
他看着我,默默不语。
“你还另有秘密没告诉我,但我已知道了。”
他的眉毛拧了一下:“她找过你了?”
“你也知道她回来了?”我们心平气和地说着话,言语中的她指的是谁,我们心照不宣,不肯提朱槿这个名字。
他点了点头:“我没见过她,自从接到那些神秘电话,我就知道她回来了,也猜到了午夜按门铃的人是她,我以为我能处理好这一切,但,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她,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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