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气短地看着我,好像一时无法解释清不卖房搬家的理由。我忽然感伤,想起了一个小说细节,有个痴情的女孩子,被男友抛弃后,在她完全有能力买套好房子时却一直住在原来的破房子里,每逢有人问为什么,她会幽幽说,怕折回头来找她的男友找不到她。所以,她要一直等在原地。
或许,丁朝阳亦是如此,虽然是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在等失踪的前妻迷途知返,温情如他,不想让风尘仆仆归来的前妻吃冰冷的闭门羹。
我翻身,给他一个沉默感伤的背。
黑暗中,他叹了几口气,几次,欲言又止,末了,他的手,试探着抚在我腰上,并在我耳边轻轻地吹气,我一动不动拒绝他的温情,他不屈不挠,轻吻着我的后背,唤我。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满脸桃花地投降,由僵硬化做一块柔软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得粘到他身上……
他沉沉地睡去了,我想,他一定认为他已用身体的激情,成功地让我放弃了关于为什么不卖房子的追问。
而那个追问,还完好地停滞在我心里。他总以为我是个柔软而心思简单的女子,是的,很多人都这样以为,但是,他们都忘记了我是个靠码悬疑小说谋生的女子,没有慎密冷静的心思,哪能编得出险象丛生、环环相扣的小说?
我拖着长长的睡衣,离开了卧室。
在那扇一直锁着的门前,我站了一会,门把手冷得很荒凉,我犹疑着,伏上去听了一会,只听到了沉默的寂静。
一年了,我对它的好奇,有增无减,我所谓平静,所谓若无其事,不过是理智成功地镇压了蠢蠢欲动的好奇而已。因为,有人说,真相是会杀人的。
即使这份真相不足以杀人,想必也是伤心,对丁朝阳对我,皆是如此。在这世上,不会有美好被刻意掩藏。
这扇紧闭而沉默的门,令我,在午夜里,心意沉沉。
突然,肩上一沉,我惊了一下,低低的一声尖叫刚出口,就被人捂住了。然后,客厅的灯就亮了,是丁朝阳。
他看我,有些内疚地说:“你一直很好奇,是么?”
我不想否认,便点了点头,他松开手,弯腰,抱起我回床上:“其实,我知道你好奇。”
我看着他,等下文,顺手打开了一盏壁灯,我想看清他的表情,向我陈述这间紧锁了良久的房子的表情。
“是她穿过的衣服以及用过的东西,我怕你看了会心里不舒服,索性全锁在那房间里了。”
“你为什么没扔?”我咄咄逼了他的眼。
他讷讷无语,长长地唤了声小豌豆,我的小豌豆,我要怎么才能说清楚?我要怎么说才能不使你不高兴?
“别说了,我懂。”我捂上他的嘴,是的,还需要说么?妻子失踪多年,丈夫痴情不改,保留了她用过穿过的一切,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那时,他会打开这扇门,让历历的旧物,替他言说一腔不变的真情。
我低着头,泪水慢慢滑下来,他伸手来抱,我躲了,他说:“明天,我就把这间房收拾出来。”
他的声音那么轻,就像一个贫穷的祖母在用永远不会出现的糖果哄小孩子不哭。在爱情上,所有逼出来的表白和姿态,都是徒劳,我玩不惯这样掩耳盗铃的游戏,所以,我只是默默地流泪,然后说算了,没什么的。
他舒了口气,在心底里。我听见了,我忽然感觉孤单,恍如置身无边荒原。
3
保险公司对我们这批新上岗的保险代理员进行了半个月的岗前培训,所谓培训不过就是灌输一套与陌生人搭讪以及让陌生人付出信任的技巧,所谓保险代理员,也就民间鄙夷的保险业务员,靠两片嘴唇和勤劳的双腿以及镇压个人尊严换取业绩,以业绩谋生存。
半个月后,我成了一名合格的持证保险代理员,站在公寓楼下,一层层的窗子数上去,微微地,就笑了,我的计划,已迈出了小小的一步,以保险代理员的身份拜访公寓里的每一户业主,从中,找到我想要找的那张面孔。
保险代理员不需要坐班,正合我意。
上岗第一天,我没去开发客户,而是,去找了一位锁匠,他正在萧瑟的秋风中欢天喜地地剥一只刚出炉的烤地瓜,他沿着我的脚向上望来:“小姐,你开什么锁?”
我说门锁。
他看了看地瓜又看看我:“急吗?”
“不急。”是的,我没必要着急,丁朝阳从不中途回家,也就是说,我有整整一天的时间对付那把锁。
他三口两吃吃完地瓜,抹了一把嘴,拎起一个工具箱说走吧。
街边的菊花开得绚烂,秋风里,有股醉人的菊花香,想着即将被打开的那扇门,我满心兴奋。
锁匠像一把沉默的锁,跟在我的身后,脚步很轻,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到我脚边,我往一边闪了闪,据说,被人踩了影子是不吉利的。
进公寓后,锁匠被保安拦住了,问他来做什么,锁匠看我,我看了保安一眼,说:“我家水管坏了,我请的工人。”
保安好像是新来的,态度非常认真,他盯了我,说:“您是?”
我说了楼层,他依旧将信将疑:“水管坏了是可以找物业维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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