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我不能回答什么,这个女人一向跟人们都有层距离,尤其是和我。在那之前,我根本不存在她的世界里……但在那一刻,在我闻到黑衣女子的香气后,她在我面前尽情哭泣,仿佛多年好友一般。
没错,就像面对多年好友一般,她向我叙述了一切。几句简单的话充满了母爱之情,令人同情。我知道了所有胡尔达必没让我知道的事。当然,这个捉迷藏的游戏不可能持续太久,他们两个都猜到了。她的本能使她决心要知道胡尔达必是谁。他解救了她,他年纪和那个人一般大,长得又像他。一封刚寄到曼屯的信证实胡尔达必对她撒谎:他从没在波尔多的学校念过书。她立刻要年轻人解释这一切,可是顽强的他避而不答。不过,在她跟他提到堤河坡、榆城小学,还有我们在到曼屯前去了什么地方时,他毕竟显出些微窘状。
“您怎么知道的?”我叫出来,同时也违背了我的誓言。
我诚实的告白并不使她有胜利感,她用一句话解释她的计策:我那晚碰到她时,她已不是头一次去我们的房间,我们的行李箱上还挂着榆城的行李标签。
“当我向他伸出双手时,他为什么不投入我的怀抱?”她痛苦地低语。“天啊!如果他拒绝承认是拉桑的儿子,那不也代表永远不承认我这个母亲吗?”
胡尔达必对这个女人的态度非常残酷。她原以为她的小孩已经死了,并为此绝望哭泣——这是我后来知道的。在饱尝了无比烦忧及不幸之后,她终于因为以为死了的孩子还活着而尝到喜悦的滋味……唉!可恶的胡尔达必!前晚,当她鼓起所有勇气和他说,她曾有过一个儿子,而这儿子就是他时,他居然当面笑她,他流着眼泪笑她!他对她说:“随便您怎么想!”我从没想过胡尔达必会这么残酷,这么狡猾,这么没教养。
没错,他的行为的确可恶!他甚至还对她说,他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某个人的儿子,也许连小偷的儿子也不是!听完他的话后,她回到方塔,心里只想寻死。可是她找到自己的儿子,不是为了再次失去他,所以她仍活着!我再也无法控制了,我伸手向她,求她原谅胡尔达必。我朋友一切计划的结果就是这样。他借口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她,可是其实是他在杀她!我不想再知道任何事情了!我知道的太多了!我要逃离这里!我叫贝合尼耶老爹开门。我一边咒骂胡尔达必,一边走出方塔。我以为胡尔达必会在鲁莽查理塔,可是那里空无一人。
马东尼在暗门下开始值十点的夜班。我朋友房间有一盏灯亮着。我两级并一步地爬上新堡摇晃的楼梯,终于走到他房间门前。我打开门进去,胡尔达必就在我面前。
“你要做什么,桑克莱?”
我断断续续地跟他叙述一切经过,他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愤怒了。
“她没有告诉你所有的经过,我的朋友。”他反驳我,语气异常强硬。“她没跟你说她不准我碰那男人!”
“这是真的,我也听到!”我喊着。
“那么你还来这儿跟我说什么?你不知道她昨天对我说了什么吗?她命令我离开!说她宁愿死也不愿看到我和我父亲决斗!”他的语气粗鲁,冷笑不已。“和我父亲……她也许以为他比我还强!”他说这话的表情极为恐怖。可是顷刻间,他变了,整个人发着光。“她为我害怕!同样,我也替她害怕!而且我不认识我父亲,我也不认识我母亲!”
这时,一声枪声划破夜晚的宁静,接着我们听到尖叫声!啊!又是这个尖叫声,和走廊之谜的尖叫声一模一样。我的头发都竖起来,胡尔达必则摇摇欲坠,好像挨枪的是他自己!
他冲到打开的窗户旁,整座城堡都响起了他绝望的叫声:
“妈妈!妈妈!妈妈!”
11 方塔的攻击事件
我跑到他后面,抱紧他。我害怕他疯了,他的叫声中带有一种绝望的愤怒,一种呼唤,或可说是一种超越所有人类力量的求救声,我真害怕他忘了他只是个人,不能像鸟或箭一般,从这窗户飞出去,穿越这将他和罪恶隔开,而且满是他惊悸叫声的黑暗空间。突然,他转身把我推开,冲出房间,连滚带爬地跑过走廊、房间、楼梯、庭院,直冲到刚刚传出那和在走廊之谜一样之死亡叫声的悲惨城塔。
至于我,我还待在窗户前,那尖叫声使我无法动弹,我一直站在那儿。方塔门开了,在流泄出的光线里,我看到黑衣女子的身影!她站得直直的,虽然发出垂死般的叫声,但她仍活着!可是她苍白幽魂般的脸庞表露出难以形容的恐俱!她向暗夜伸出手,暗夜将她交给她的胡尔达必;黑衣女子的手臂搂住他,接下来我只听到叹息及低语声,还有两个音节一直在黑夜中重复着:“妈妈!妈妈!妈妈!”
我走到庭院,太阳穴发疼,心跳失序,肾脏无力。方塔门口刚刚发生的事一点也没使我安下心来。我试着以理性分析这一切,但没有办法。我跟我自己说:在我们以为失去一切的时候,一切不是全找回来了吗?儿子不是找到母亲,而母亲也找到儿子了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活得好好的,却发出死亡般的尖叫声?为什么她如此焦虑地出现在方塔门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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