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么时候给你看估价单的?”
“夏天的某个时候。我记得她那天格外别扭。一下子要我看那单子,一下子又把它抢走,好像认为我会把它偷走似的。有时候她的思路会陷进一个死胡同内,一再重复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动作,直到另外有件事情把她推到另一个轨道上。当她困在那种情绪里的时候会变得很烦人,我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没有问她那估价单的用途。”
“或许是为了要投保?”我问,“没有估价,就不能保险。”
她出现光火的神情。“警方就是这么说的,让我火得要死。我告诉他们说,你们不能一下说这样,一下又说那样。要么她就是个没大脑的白痴,让猫和酒毁了她的人生;要么她就精明得足以自行安排保险事宜。要是我能跟她的银行经理谈谈,或许会有帮助,但等我想到这一点时,他早就被调走了。有人告诉我他在沙特阿拉伯工作,但我始终没有继续追下去。”
(我有,而且我还记得在那通打到利雅得、充满杂音的电话中,那人所说的每一个字。“恐怕我帮不上忙。不幸的是,巴茨小姐认为我在偷她的钱,因此我把她的账户交给我的副手负责,但他五年前死了。”)
“你有没有想到跟苏富比拍卖行联系,看他们是否还留着那份估价单的副本以及她要估价的原因?”我问。
“没有,就算我想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差别。”她说着干笑一声。“赖瑞开始抱怨我浪费那么多时间,于是我把丈夫和孩子摆到第一位,放弃安妮。”
我想到香港那个警察的事曾令萨姆大发雷霆。“真的是很烦人,不是吗?”
“什么事?”
“善尽本分。”
“是的。”她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不过最糟的还在后头。”
“什么意思?”
“赖瑞年纪比我大,他是勉强待在这里的,等我到了可以领养老金的年龄……
只剩下两年。然后我们就要退休住到他在佛罗里达的公寓去。“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
“这是他收容我和孩子们时我们所做的协议。”她把我的表情视为批评。“我们的婚姻不像你和萨姆那样。原先的计划是等赖瑞退休我们就回美国,但在获得多塞特这份工作后,他同意再等一阵子。他说他可以再忍受几年,只要我们不住在伦敦。”她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充满了妥协。”
“听起来的确是,”我同情地说,“你想住在佛罗里达吗?”
“不想,”她诚实地说,“但我更不想孤独终老。这种事我看太多了,绝对不考虑。”
这是一项有益身心的建议,出自医生之口。“你何以认为萨姆和我的婚姻就不一样?”
她耸耸肩。“就算你给他下达最后通牒,他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正要冲口说出萨姆已经做过一次这种事,没有理由认为他不会再犯,但我明白她说的可能没错。曾几何时,我们的角色互换了,现在是萨姆害怕最后通牒。
“他比我害怕孤单,”我慢慢地说,“这表示我在我们的关系中握有掌控权……就像赖瑞在你们的关系里一样。”
她惊讶地瞥了我一眼。“这种看法很算计。”
“这是出自经验。”我淡淡地说。“我认为真正的孤独是,你们的关系依旧,但他却对你不闻不问……发现自己总是在质疑自己的价值。我知道那是什么感受,我也知道我能熬得过去。我猜想赖瑞也是一样。他经历过那样的处境,有过那样的体验……而你则没有。萨姆也没有。这让你们两个居于下风。”
“就算孤独这东西直接撞到赖瑞脸上,他也会浑然不知的。”她抗议道。“他是我见过最爱凑热闹的人了,有时候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一天到晚拉我去参加社交活动,但我只想睡觉,因为我整天照顾病人已经够累了。”
我对她微笑。“问题就在这里。你过着能够发挥自己才能的生活,而赖瑞则不能。他必须到外面去寻找生活目标,而你的目标非常明确,你只需倒头就睡,准备迎接第二天的挑战就可以了。”
她双臂搭在围栏上,望向草原远处。“你这是在告诉我,是安妮让你得到目标感?”
“部分是这样。”
“你有孩子,”她说,“他们没能填补生活空隙吗?”
“你的呢?”
“没有,但我有我的事业。无论如何我非常缺乏母性。我可以从容应付完全依赖我的病人……但我的孩子不行。我要求我的孩子自力更生。”
我纳闷她自己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也纳闷她有没有问过赖瑞对她这种职业生活和私生活的划分有何感想。“我的孩子只是让我更加焦虑。”我说,也跟着靠在围栏上。“至少我的老大是这样。我们搬去香港时我怀孕了,在那时候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小孩。”
“萨姆当时的反应如何?”
“盲目。”
希拉嗤鼻一笑。“那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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