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又不是只有他们,对吧?”他颓丧地说。“他们把德瑞克也弄来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破布娃娃,填塞木屑全从膝盖的破洞漏了出去,而从温蒂紧抓着门柱的样子看来,我显然不是唯一的一个。
我选择莫琳的房子作为会面的场所前,应该先考虑到她客厅的大小才对。那里四面总长不到十尺,太小了,我们每个人只能不自在地紧挨着坐着,分成脆弱的两派联盟。也就是说史雷特家人僵硬地坐在靠里墙的沙发上,温蒂、莎伦、杰弗瑞和我则坐在窗前的硬背椅上,面对着他们。这让人想起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壕沟战——我开始纳闷结果会不会也一样徒劳无功。
一看到德瑞克我就涌起一阵强烈的作呕之感,他那酸臭的气味——我想主要是来自记忆而非现实——充满了我的鼻孔,我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吐出来。我不停自问为什么没有想到莫琳会找他来对付我,她显然最擅长的就是打恐惧战。我试着说话,却发现开不了口。
“说话啊,”她说,洋洋得意地看着狼狈的我。“要说什么就赶快说,然后滚出去。”
那是很奇怪的一刻。这些年来我内在的愤怒和仇恨经历了连串的演变:最早是恨不得杀人,然后是冷漠和希望忘记,再到现在,我最后的立场。大部分时间我可以骗自己说我是在为安妮讨回公道——的确,大部分时间我相信我正是在这么做。但我也明白伊莱亚斯医生和彼得。史丹霍普说得对,我的动机是基于报复。要是莫琳闭上她的嘴,我或许可以永远说服我自己说我是在伸张正义……但在那一刻强烈的恨意涌过我全身,我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如果德瑞克真如麦可所说的快死了,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他比我记得的要瘦,双手因酒精中毒不停发着抖,但他仍像个拳击手一样抬着头伺机进攻,也仍然浑身散发出文盲的侵略性。至于艾伦,只不过像是比较老、比较壮的丹尼,我看到他无法不想起他弟弟。我这半辈子都把他想成一个只有小孩头脑的肌肉巨人,但事实上却看到一个紧张的男人,有着污黑的指甲和啤酒肚,在三人座的沙发内尽可能想离他父母远一点。
最后先开口的是德瑞克。他的声音没怎么变——母音发得很硬,夹杂着喉音停顿——就像20年前一样刺痛我的耳膜。“你不能怪这孩子,”他咕哝着,点燃唇间叼着的一根烟。“他只是照我说的做。”
“我知道。”我看着艾伦低下去的头。“我从来没怪过他。”
“那么要是我承认了其他的事,你就会罢休了?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不是吗?在我脖子上套根绳子。”
“不只是你而已。”
他的眼神危险而闪烁。“那是你自找的,”他咬着牙说。“你不该让德鲁里来找我麻烦……不该指控我杀了那个黑鬼。”
我咽下一口上涌的胆汁。“我没有。”我回答,强迫自己的声音维持稳定。“德鲁里先生要我说出我认为安妮可能跟谁结怨,所以我就说了莫琳、莎伦和你。但他只对你有兴趣——大概是因为你有攻击前科——问我她跟你结了什么怨。我说你是个酗酒的恶霸,毫不掩饰你种族歧视的观点,说你自尊心低落、没什么智商可言,还有着‘贫穷白人’的心态。我也告诉他说你习惯对烦到你的人拳打脚踢,举出那次你揍麦可。波西的例子,因为他在你自己的儿子跑掉之后挺身面对你。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指控你杀了安妮。”我迎视他片刻。“事实上我惟一作过的指控,是你威胁我说要是我不闭上嘴就会要我好看。”
他伸出发抖的手指朝我戳来。“你那是说谎。”
我摇头。“要是你读过我的证词,你就会知道我说了什么。但你不识字,所以你接受了德鲁里先生的说法。”我浅浅一笑。“好笑的是,我甚至也不是很怪你。你的天性就是要在任何你不了解的事情上撒泡尿,谴责你那么做就像是责怪老鼠散播疾病——”我看着莫琳——“或者责怪蛇有毒一样没有意义。”
那女人立刻眯起眼睛。“少把我扯进来,”她厉声道。“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阵短暂的沉默,她和我瞪着对方,彼此的恨意强烈地写在脸上。
“但至少你知道德瑞克和我在说什么,”我平静地说。“其他人都一头雾水——”我朝左右比了比——“当然除了艾伦之外。你了解,我一直都很想知道那是谁计划的。那太——”我寻找合适的字眼——“细心巧妙了,不可能是这两个蠢材自己想出来的。”
“不管他们做了什么,那都是他们自己干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他们。”
“问了也没用。”我不在乎地耸耸肩。“你已经说服德瑞克顶罪了。你向来都是这样。”
“那请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伟大尊贵的小姐?”她轻蔑地质问。“他是个男人,不是吗?他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艾伦的反应看来十分有趣。他坐在他父母之间,身体往前倾,手肘架在膝盖上,盯着地板看,但他母亲每说一次话,他的身体就明显朝他父亲凑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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