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躺在床上,用膝盖撑着奥斯特的书,试着不去想波丽和创造她的人。小说味同嚼蜡,她读读停停,心思早已被威廉斯占据。她想像他身穿睡裤,赤脚在家里的木质地板上走着,从一扇后窗往外看,手里拿着一个有裂痕的马克杯喝咖啡。她必须承认,她对他着迷。她很好奇他不布置任何作业给他们的原因,以及他将他们引导进入那些问题的方式。这里头暗藏危机——这种危险和冒险,正是她和丹尼斯分手之后,在温彻斯特的生活中所缺乏的。
这也正是波丽失踪所代表的意义——威廉斯曾说——一道错综复杂的谜题。
波丽。威廉斯试着用那些奇怪的照片,让整个故事感觉起来更真实。玛丽想像那张投影片上,站在草地上的波丽,身穿夏天的洋装开心地笑着,伸手挡住相机。那片草地在哪里?那张照片里的女孩真实身份是什么?是威廉斯教授认识的人吗?是他的女儿吗?还有那个眼睛泛红的麦克。玛丽觉得她曾在学校里见过那张沙发,但她指认不出是哪个地方。“麦克”是这里的学生吗?是威廉斯教授自己拍了这些照片,却又没告诉被拍摄者相片的用途吗?
玛丽走到笔记本前搜寻数据。她键入“L.威廉斯教授”,找到一千多条。有南俄勒冈大学的L.威廉斯教授,帝博大学、东卡罗莱纳大学、巴尔德大学的L.威廉斯教授。她缩小搜寻范围:“温彻斯特大学的L.威廉斯教授”,共显示四十条信息。她再次看到他的简介——那个没用的无效链接。她找到几篇上面有“威廉斯教授”的活动新闻稿。
夜色已深,超过十点了。玛丽星期一一早有课,她知道自己再不去睡,明天早上一定会后悔。她又搜到几条信息,仍是只有冠上头衔的模糊信息,没有列出他的全名。她需要他的全名。原因她说不上来,但她就是需要,她确信他的名字一定能在某方面帮助她找出波丽的下落。
终于,在第三页的搜寻结果里,她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这是他在1988年写的一篇文章:《犯罪的元素》,作者是伦纳德·威廉斯。
“伦纳德”。玛丽大声念出来,牢记在她的嘴里。这四个字差点令她大笑。威廉斯教授明显没有“伦纳德”这个名字所隐含的雄壮气势,屏幕上却如此清楚写着,那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如果给她猜一千次的机会,再怎么样她也不会猜“伦纳德”。
她回到Google重新搜寻:“温彻斯特的伦纳德·威廉斯教授”。
这次出现了四十五条结果。当她读到第一条的标题时,她的心脏差点停了下来:“知名温彻斯特教授被控抄袭”。
电话铃突然响起。
玛丽气喘吁吁地接起电话,听见自己说:“喂?”
“玛丽吗?”是她妈妈从肯塔基打来的电话。线路跟往常一样,发出刮擦而纠结的杂音。玛丽常常在想,是不是有电子风暴这种东西,不断在远方扰乱线路信号,阻挠她爸妈说的一句句我爱你和我想你。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在她的脑海浮现:在井底。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像在井底。
我在这里。
玛丽闭上眼,把头靠在书桌的一角——这是她紧张焦虑时的习惯动作。她努力挤出话来:“嗨,妈。你们都回到家了吗?”
“是谁在讲话?”
“是我,”玛丽说,“是我,妈。”
“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你。听起来好像——在离话筒很远很远的地方讲话。”
在井底。
“我在这里,妈。”玛丽说,额头重重地往书桌上压,痛楚跨过眉毛向头皮传去。她不想看屏幕,不想面对它;她对上头显示的东西感到害怕。
“总之,”她妈妈轻松地说,“你爸爸和我在家,我们刚回来。实在是太——棒——了。玛丽,你应该跟我们一起去的。9月的西屿真美。感谢老天,那些野孩子都跑不见了。我们去扎卡星·泰勒城堡玩一天,看了海明威的家,和那群全都长了六根趾头的猫。总之,你很快就会收到明信片了。”
“嗯。”玛丽喃喃说道,依旧低着头,眼睛紧紧闭上。
“告诉我。”她妈妈说。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妈。我是说真的。一切都很好。”“我从你的声音听得出来……你有心事。”
“只是……”丹尼斯,玛丽心想。跟她撒谎。“只是我遇见丹尼斯。”
“他打电话给你,对吧?他又约你出去了?”
“不是啦。大一之后,我就没怎么跟他讲话了。只是他……”玛丽突然停下。她不想跟妈妈讲伦纳德·威廉斯教授和他奇怪的课这类会让她心神不宁的事。她的屏幕突然切换成屏幕保护程序,害她吓了一跳。
“怎么样?快告诉我。”
玛丽知道这么做是没用的。她妈妈某种程度上就像是一尾水蛭,最擅长把小道消息给吸出来。“他跟我上同一门课。”玛丽轻声说。
“太好了!”她妈妈说。她妈妈最喜欢血淋淋的秘密,最喜欢解读密码。在这方面,她跟自己的女儿一模一样。她会搜寻你语焉不详的地方,将细节从你身上一点一滴地榨出来,让你不得不投降。“太好了!我问出来了!哈洛德——”她大喊玛丽父亲的名字,他这会儿铁定在屋里的某个角落,处理他去西屿之前没做完的事——可能是修除草机,或修邻居丢弃的中了毒的电脑。“哈洛德,丹尼斯和玛丽上同一门课!”然后她说,“亲爱的,听到这事让我很开心。虽然你爸不相信他,但你知道的,我非常喜欢他。告诉他——告诉他我不怪他之前做的事。男生无聊的时候难免会这样。帮我跟他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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