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无门_[日]连城三纪彦【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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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仿佛真的一无所知般很自然的回答,令我只能认为自己数日前见到的情景真的是作梦,纯粹是记忆倒错。

  在东京车站遇害是在那之前抑或之后呢?

  那天吞噬我的火把应该存在房内某处的有关季节之线索完全烧毁,导致我完全想不起来是何时发生之事,不过,在东京车站发生的事件却绝对是盛夏之日。我清楚记得,当时和我一同站在东海道线月台的两个人,额头沁满水滴般的汗水。

  一个是我的同班同学,另一个是他姊姊。应该是放暑假后不久,我们打算从那处月台上车,三个人一块前往逗子海滩游泳。当然我那时也仍旧不会游泳,不过朋友的姊姊是大学的游泳队员,答应要教我。

  朋友……

  这个名词在当时我只要一说出,胸口就会有着温馨暖和的感慨,因为,读中学后认识的那位K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称之为“朋友”的人,而且,也是第一位称我为“朋友”的人。

  整个小学的六年间,我总是独自一人。我没有主动和别人讲过话,别人也不会找我讲话,只有在欺负我的时候大家才会开口,不是咒骂就是冷嘲热讽。由于我已经习惯听这类话,所以当中学一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结束不久,坐在隔壁的K放学后用相对其他同学毫无两样的声音对我说“这一题数学题我解不开,你能帮我一起想答案吗”时,我困惑不已,没办法回答。尽管心想必须回答才行,可是内心愈焦急,嘴巴愈是牢闭着。

  K睁大眼眸,很不可思议似的凝视着我,直到我好不容易颔首为止。他是个像用尖端很细的笔描绘出来的少年,眉毛、鼻梁、嘴唇、下腭和脖子皆纤细,身材矮小瘦弱,感觉上体弱多病的样子,虽然体育不佳,不过其他科目却皆是全班第一的优秀学生,不,只有数学……

  我的平均成绩在班上属于中下,但是数学却自小学时代就很拿手,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科目中,只有数学赢K,成绩全班最高,所以,K那天才会问我解不开的题目。

  对我来说,那是很简单的问题。我默默在笔记上写出公式和答案给他看,K大略看了一眼,抬起脸,很惊讶似的凝视我,说:“你真厉害!”

我以微颤的声音回答:“如果还有不懂的题目,我可以教你。”K高兴的微笑,颔首。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和别人讲话,也是第一次别人听我讲话会很高兴的点头。

  在某种意义下,K和我非常酷似。K也想和班上同学接近,可是也只谈有功课的话题,而且因为成绩太好,大家都有所顾忌的保持距离,和我同样是孤独的存在。

  我们很快的形成莫逆了。或许因长期间沉默寡言,一旦开口说话时,我的声音总是不自觉的颤抖,但,这样似乎反而让K产生放心的感觉,他总是主动对我讲话,而我则大多只是默默颔首。即使这样,我们仍处于班上其他同学进不去的括弧内,成为同类项结合在一起。

  我开始去K的家玩,而,K的姊姊也很疼我,如果K就读大学的姊姊能够称之为大人,那么她是第一位对我亲切的大人。

  第一次去K家时,K介绍我说是他的“朋友”。

  K的姊姊把和他同样大的眼眸睁得更大了,说:“弟弟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哩!”几年前K的母亲病殁后,姊姊就一直身兼母职,她非常担心弟弟继续将自己封闭在教科书和参考书的牢笼里。

  “自从你成为他的朋友后,在家里时,他也变开朗了,很快乐的谈着你的事呢!诸如,你今天在学校里做些什么事、他和你一起做些什么事等等。”K的姊姊用这样的话和笑容激励我的勇气,又以更溢满温柔的微笑包容住对大人的温柔仍手足无措、羞涩低头不语的我。在大学里是游泳队员的她,盛夏之际皮肤晒得很黑,笑的时候眼眸明亮得有些恐怖,而且,放暑假后,她立刻用那明亮、毫无一点瑕痕的眼眸望着我,说:“我们去海边,我教你们游泳。”

  我想,那天也是星期日。东京车站月台上挤满出门去海水浴或旅游的家族,虽是上午,但是月台上却溢满夏日强烈阳光和暑气,任何人皆希望能早一秒钟进入列车内。即使现在,我都可以清楚记得那班列车的开车时刻——十时零六分。

  为什么呢?因为我比在月台上等待的其他乘客都迫切期待开车时刻能早一秒钟来到,无数次的抬头看月台上的挂钟,连K姊弟对我说话都没听见。

  我不知道我第几次的遇害会使列车延误一小时开车,也不知道随着我的突然死亡,十时零六分这个时刻永远变成毫无意义。

  列车在开车时刻的十分钟前滑入月台。孩童们发出类似惨叫的叫声,想挤向禁止超越的白线。如今回想起来,月台上的人好像全都穿着白色——纯白色——的衣服,月台上形成白色浊流般的人群漩涡。焦急的想占据座位、如巨浪般袭向白线的孩童群、恰似我曾在电视新闻报导上见过的某个国家的难民群。

  K的手抓住被人潮推得脚步踉跄却仍茫然怔立的我的手臂,那是被汗水湿透、却极端冰冷的手!

  就这样,在十三岁之前,我被杀死四次!

  第五次被杀是在那以后的几年呢?几年后的我是几岁呢?坦白说都无关紧要。毕竟,对之前已经四度被杀死的人来说,年龄根本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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