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始移动了,一个乘客才从车箱后半部踩着别人的脚拼命挣扎出来,被售票员用力推下车去,摔了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他拍着屁股站起来,仰脸骂了一句三字经。
无人怀疑死因(9)
“你妈了个……!”女售票员从车门伸出头去厉声回骂。
车开远了,还见那男人站在原地,嘴不停翕动着。
人们漠然。
我跟一个新疆男孩面对面地紧贴在一起。他那双深如潭水的大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藏在一顶棒球帽的长檐下偷着看我。
我只看了一眼,就被那双眼睛迷住了,像中了蛊。
然后,我下了车。
我的脚刚落到地面,就看到自己身上飘飘呼呼洒下一堆羽毛,我的手下意识地伸进了羽绒服口袋,钱包已不翼而飞,手从口袋底部伸到了凉冰冰的空气里。
我转头看着那辆小公共汽车,它正不堪重负地渐渐远去。
来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找出一卷透明胶带,撕了一条小心地粘在口袋的破口处。
我倒霉的一天就这样郁闷地开始了。
中午的盒饭里翻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东西,也许是蟑螂的,或者是其他什么小虫子身上的一部分,总之那绝对不是什么可吃的东西。
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小小的意外。
“你看今天的报纸了吗?咱们市里出了一个杀人狂,专门杀长头发女人,已经杀了好几个了!昨天又杀了一个!”
“对,就在江堤下边,是一个来江边晨练的老头儿发现的!”
“变态!真是太可怕了!”
“听说上面已经发话了,要是再破不了案,公安局长就得下台了!”
午休时间,女同事们照例开始了手上的编织和不着边际的闲谈。
她们今天的话题有些吓人,一边大惊小怪地议论着,一边在男同事面前发出娇柔的惊叫。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凉嗖嗖的后脖颈,把长长的头发挽了起来,然后怀疑她们是不是在攻击我。
女人们在一起,表面上好得不行,暗地里都是相互嫉妒的。
我认为自己是个长相不能再普通的人,惟一比较满意的是自己的头发,柔黑闪亮,秀长及腰。
这是我身上唯一能吸引人目光的地方。
小时候妈妈总嫌我长得不好看,但奶奶却夸我有一头秀发,她喜欢我,说我长得像她。
我还记得她替我洗头,帮我抓虱子,她的手指轻轻地撩开我一缕缕头发,嘴里一边发出“啧啧”的惋惜声。
我想我是怀念奶奶才一直留长发的,尽管她对母亲非常刻薄,但她是惟一疼爱过我的人。
我没事时就爱惜地慢慢梳理我的头发,而且我深深知道一个长相不出众的女人必须留长发,不然她就更加一无是处了。
傍晚,下班时间到了。
女同事们忘了中午可怕的话题,嘁嘁喳喳议论着什么有趣的事,然后捂着嘴像母鸡下蛋一样憋出咕咕的笑声,开始乒乒乓乓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她们在周末有什么活动,从来只是象征性地叫我一下,还不等我作出反应就互相拉扯着出去了。
我也不屑于参与她们那些声色犬马的娱乐。
正在这时,总编威严地打着响鼻走进了办公室,他先是声东击西地四处视察了一圈,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阵社里不景气,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没办法只好精简人员。我很抱歉,你去会计那里把工资结算一下吧。”
总编咬文嚼字地说完,静静地等待着我的反应,大家全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声不吭地盯着我。
“好,我还正准备辞职呢。”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装作满不在乎地从桌子底下挪出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收拾好东西,起身抛下他们走了出去。
我在会计那里没拿到几个钱,因为我已经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再加上以前分过的一些米油之类的食品杂物,七扣八扣就所剩无几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天气突然变得异常寒冷。
我紧紧裹了裹大衣,匆匆朝车站走去。
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朝家的方向驶去,我的双手插在空空的口袋里,心想我终于失业了。
从早上丢钱包开始,我就知道后面还有不幸的事在等着我,祸不单行嘛!
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幸亏我当初没有坚定地拒绝富婆的建议,我真是太蠢了,还以为自己可以清高到底。
明天我就去跟富婆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回到我的房间里,我走进用一张饭桌间隔起来的小厨房,想弄点吃的。
中午的盒饭被我倒掉,我的胃已经饿得开始恶心了。
锅里空空的。
拉开被当作冰箱用的小阳台门,里面只有几个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土豆。
以前每当没钱的时候,我就把换下但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裤子口袋全搜索一遍,总能找出点钱来,但这次我失望了。
我把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扔在床上,疲惫地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电脑边的电话机上。
我想,是不是应该给脏胡子打个电话?也许他会借我点钱用,可我迟迟没有力气去拿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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