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身来,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另一个坟墓。
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身影正站在那座坟墓前低头静默着。
橡皮人!
凉凉的雨珠打在脸上,真真切切,这说明我现在是清醒的,不是在做梦。
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惊动他;而他已经觉察到了身后的我,但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了一下头。
我欲转身逃开,但脚步却动不了。
我们静默着,雨滴刷刷地隔在我们中间。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回答说:“我在凭吊我自己。”
我只愣了一秒,就扔了手里的花朝山下狂奔而去。
泥泞的山坡把我滑倒了,我一下子趴在地上,眼镜跌了出去,两手抓满了两把稀泥。
他真的是个鬼魂!
他明明是说他在凭吊他自己!
我趴在地上,雨水流进了我的眼睛,辣辣的。
我甩甩头,甩掉脸上的水珠,在稀泥中摸索到眼镜戴上,然后转过脸朝山坡上望去。
橡皮人影踪全无,就像他的蓦然出现一样转瞬间就不见了。
我爬起来张惶地转身四处张望着,墓地里的人正渐渐散去,橡皮人和他的黑大衣融化在弥漫的雨雾中,再也寻不见了。
我重新回到那两座坟墓前,刚刚掉落的那束鲜花正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橡皮人的墓前,花瓣散乱地掉落了几片,在石碑边被雨滴不断敲打着。
徐幻,这就是富婆的那个情人——父亲的司机,这名字看起来感觉就不是属于人间的。
我眼前浮现出被江水泡得面目狰狞的两具尸体……还有死而复活的橡皮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从墓地直接回了家,把沾满了污泥的衣服换了,又洗了脸,才惊魂未定地回到富婆家里。
三木笔下的富婆肖像画已经初见模样,富婆正提着气坐在椅子上,看到我进来连忙叫着要休息。
“哎呀,累死了,想不到做模特竟然这么辛苦。快给我看看,画得怎么样了?”她走到三木背后探头看着画布,“嗯,真像,太像了!三木,你可真了不起!”
富婆的一双眼睛里射出爱抚的目光,像蜘蛛吐出的粘丝一样缠绕在三木的身上。
无人怀疑死因(24)
三木有些腼腆地微笑着,嘴里表示着谦虚,我转身去厨房准备咖啡。
富婆也跟在我身后进了厨房。
“怎么样?找到了吗?”她凑近我小声问道。
“找到了,都按你的吩咐做了。”我说完犹豫了一下,看着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第十一章
也许是淋了雨的原因,我大病了一场。
清明节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就发起了高烧,太阳穴也突突跳动着剧痛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下来,身上一阵阵打颤。
我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却能清楚地听见老鼠在角落里跑动和打架发出的声响。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但黑暗像一张不透气的裹尸布,紧紧地包裹着我,我感觉到身下的大床带着我在急速地向下坠落,像被一个巨大有力的旋涡吸引着,一直跌向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黑暗仍统治着一切。
但房间里所有细微的响动都听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连时间似乎也停滞下来,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虚无的状态中,没有任何有形的存在,只有清晰的意识痛苦地感受着周围这片死寂,没有终结。
我想,这也许就是来自地狱的体验吧?
那些声音都到哪里去了?
那些有生命的微生物和无生命物体在无休止的运动中发出的声音,连它们也抛弃我了吗?
渐渐地,孤独和死亡的气息笼罩了我,但此刻,我愿意就这样沉沦下去,不想作任何挣扎。
我像是进入了另外的一层空间,眼里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奇异的模样,就像跑动着的摄影机拍到的画面,上下跳跃,左右波动。
很多人的面孔从我面前闪过,其中有我死去的两个男友,我原以为我早就忘记了他们,原来他们竟是这样清晰地隐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他们都穿着白色长袍,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无视我的存在,没人理我,就像置身于一个疯人院。
我惊慌地想发出声音,但喊不出来。有一张面孔从人流中凸显出来,没有表情的脸。
我努力拾捡记忆的碎片,想拼凑成一个清晰的画面,无奈我的潜意识似乎在抗拒回忆,脑海里的图像就像活动在一面打破了的镜子里,哆嗦着,支离破碎。
我想我就要死了,就埋葬在这个四方形空间的小盒子里,直到腐烂发臭,身体最终成为蛆虫的巢穴。
我的一生就这样完结了吗?一丝类似忏悔的情绪像破土的植株,很快疯长弥漫至周身,凉凉的泪水不断越过面颊滑落在枕头上。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时醒时睡地发着昏。
在清醒的短暂缝隙里,我感受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它正跟我同处一室,就徘徊在我的四周围,毫无敌意,只有无助跟委屈,犹豫地,似乎想要向我倾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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