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木也像刚刚得知噩耗一样,沉痛得捶胸顿足,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角落里。
三木坚持要把富婆带回家,表示要好好地照顾她,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日子。
他的真情感动了那两个女人,她们泪水涟涟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我们大家就把神智不清的富婆接回了家。
星期天早上,突然停水了。
我起床后觉得嘴里发苦,想是昨晚烟吸得太多了。
我走进洗手间想去刷牙,伸手去拧水龙头,水管子里发出一阵稀奇古怪的声音,而后就悄无声息了,一滴水也没流出来。
我束手无策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蓬头垢面地坐下来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嘈杂的人声,我才起身走到阳台里朝外望去。
楼下马路上停着一辆卖水车,车后已排起了两条蜿蜒的长队,每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水桶。有几个人在指手划脚地争吵着,想是有人为插队打了起来。
我深深叹了口气。
水一停就是三天,水荒已使整座城市充满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
听说是因为某处水管爆裂,一时难以修复。
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供水,人们只能在焦虑中一天天地等待着。
厕所里臭气薰天,地上堆着一大堆脏衣服,身上散发着臭汗味……想不到没有水的日子简直一天都过不了。
这些天我们把大门紧锁,关门谢客。
三木再也没碰过我一次,也不说话,每天只是阴郁地坐在厅里画他的画。
我趁他不在时偷偷掀开了盖在画框上的白布单。
画布上面的富婆像著名的蒙娜丽莎一样面露神秘的微笑,但那双眼睛却流露出凌厉的目光,似乎在专注地盯着我,要看透我的一切。
我转身就走,似逃走一般,但后背上依然能感觉到那束追踪着的目光,使我一整天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半夜,不知什么原因我突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愣了一会儿,才听到哗哗的水流声。来水了!终于来水了!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想下地去接水。
我刚推开门,就看见富婆猛地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她低头在自己肚子上疯狂地摸索着,一边凄惨地大叫: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没了?”
我跟三木同时跑了出来,惊慌地看着富婆发疯般地一声一声惨叫着。
“你们,你们两个!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
富婆扑倒在地,痛苦地翻滚着嚎哭着,一头蓬乱脏污的头发在地上辗转着,枯瘦得像鸡爪一样苍白的十指死命挠着地板,似乎把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她居然清醒过来了!
三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把身体贴在墙壁上不敢上前。
富婆慢慢停止了哭泣,从地上无力地抬起头,她的鼻孔和嘴里的牙齿满是鲜血,一双眼睛在散乱的长发中间射出箭一样的目光死盯着我们。
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撒腿跑进房间,“砰”地锁上了门。
厨房里哗哗的水流声在我耳边震响,一直等到溢出的水漫进了房间我才突然惊醒过来。
我拉开门朝外看,地上已经不见了富婆的踪影,我跑进厨房关了水龙头,然后惶恐不安地朝富婆的卧室走去。
富婆已经被三木安顿在了床上,三木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富婆面如死灰,紧闭双眼,似乎昏过去了。
惶惶不可终日的几天之后,富婆醒了过来,但她再不说一句话,也没什么表情,每天只是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
三木当着来看望她的一些朋友的面,把他给富婆画好的肖像挂在了客厅里的墙壁上,展示在她面前,并向她道歉,安慰她说他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但她依然一声不吭,表现得无恨无爱、麻木不仁。
我猜想,在经过强烈的精神刺激之后,她的大脑机能已经彻底紊乱,正迅速退化。
一天上午,我忍不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我再不能忍受这种精神上的煎熬了。
我不知道看着一个人慢慢死去竟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你会看到生命的气息像抽丝一般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溜走,血液也似乎一点一点蒸发掉了,原先丰腴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具没有表情的又干又瘪的木乃伊,薄如脆纸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里面青色的筋络,尖锐的骨骼几乎要破皮而出。
无人怀疑死因(34)
她的目光也空洞得再也看不到任何情感成份,灵魂似乎已经超越了时空,去了一个不可知的地方。
她身上还残留着最后一点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散发出一种怪异的腐败气味。
我害怕看到出现在她生命尽头的那个瞬间。在死神来临之前,我想到了离开,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临走之前,我走进富婆的卧室想最后去看她一眼。
房间里黑呼呼的,厚重的红丝绒窗帘有好长时间没拉开过了,空气中已经有了一股难闻的霉味。
富婆仰面躺着,还没醒来。
我定睛专注地看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过了好半天才发现一丁点轻微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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