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还活着。
我偷偷舒了一口气,伸手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让一点阳光透进来,然后又低头看了富婆一眼。
就在这时,我发现她的枕头上摊着一堆奇怪的东西,我不由走过去弯腰把它们捏在手里,转身就着阳光一看,才看清那是一大缕头发,那一缕烫过的头发带着弯曲纠结在一起,在阳光下呈现微微的棕红色。
我的手一抖,那缕头发轻轻地飘落在地上。
我把惊恐的目光移到了富婆的头上,她的头发因为长时间卧床已经蓬乱得不成样子,看不出是长在她头上还是堆在她头上的。
我像着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颤抖着抓住了她的一团头发,轻轻地一动,那团头发就脱离了她的头皮,落在了我的指缝里。
我惊叫一声跑出门去,跟门外的三木撞了个满怀。
“她死了?”
三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低沉地问。
我摇着头,只用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里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三木甩开我奔进了卧室,我站在门外等待着他的反应。
屋子里静悄悄的,三木半天也没有出来,我慢慢挪动脚步朝房间里看去。
富婆被我的惊叫声吵醒了,她缓缓地低着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头发一缕一缕地掉落,露出了白白的头皮,她慢慢抬起光秃秃的头来,深陷在黑色眼窝里的眼睛朝我看过来,就像一具骷髅。
我不敢进去,只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
“杀——人——犯……”脱了相的富婆僵硬地看看我,又看看三木,然后从她的口里清晰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我跟三木惊悚地对视了一眼。
“你在说什么?你好点了吗?”三木措手不及,慌忙抚慰她道。
“你杀了人,杀人!”
“她大概是疯了!”三木惊慌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疯,我要把真相说出去,是你杀了人!”富婆坚定又执着地说。
“别胡说,我没有杀人,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三木浑身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额上渗出了大粒汗珠。
他早已经被这个无法否定的事实折磨得脆弱不堪了,他一直拼命地想把这件事忘记,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并没有杀过人。
他神经质地不停否定着,眼睛里露出癫狂的目光。
“你杀了人,你杀了人!”富婆不停地重复着。
我觉得他们两个人都疯了。
“我这就打电话报警,说你杀了人。”富婆伸手去抓床头的电话。
“我没有杀人!”三木一甩手把电话扫在地上,并疯狂地撕扯掉电话线,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冲上去一把掐住了富婆瘦弱不堪的脖子,用力合拢着。
富婆的双腿在床上拼命踢踹着,两手抓住三木的衣袖,不断挣扎着。
“快来帮帮我!”三木嘶声大叫。
我愣了几秒钟,神使鬼差地上去按住了富婆的两只脚。
在那一刻我就想到小时候有一次帮妈妈杀鸡。
我记得我恐惧地闭住双眼,两只手用力抓住鸡腿,当鸡脖子被一把非常钝的菜刀割断的时候,那只鸡突然迸发了超常的力量,猛烈地抽搐起来,同时胸腔里发出一阵不甘和绝望的吐气声,就像临死前无声的哀号,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它的身体里飘出去了……
富婆慢慢停止了挣扎,平静下来,她的两只眼球夸张地向外突了出来,近距离地和三木对视着,好像没有一点惧怕,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
她困难地张了张嘴,用喉咙里拼命挤出的气流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她最后一句话:“我……终于激怒你……杀了我,本来……你们可以……等我死……”
那个奇怪又恐怖的笑容渐渐凝固在了富婆的脸上。
三木慢慢松开了手,富婆的脖子一歪,白花花的秃脑袋耷拉在了枕头上,两只眼睛大睁着。
我的手臂再一次真切地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从她身体里一瞬间地飘出去了。
富婆终于死了,没有人怀疑她的死因,因为她的朋友们都知道她得了绝症。
我和三木得到了她所有的财产,大房子,钻石,股票,还有收入丰厚的餐馆,然而我们却失去了一样最可宝贵的东西——心灵的平安。
我们的心失去了平安和宁静,整天在相互防范和猜疑中度日,像两只惊弓之鸟,不管什么地方传来的轻微响动都会令我们胆颤心惊。
街道上偶尔驶过的警车发出的警笛音在我们听来也像一声声哀乐,奏响着我们堕入深渊的序曲。
三木的罪恶我也是有份的,我担心三木有一天也会杀了我,我相信他会做到。
我和三木分居两室,都尽量避免身体的接触。
我相信三木已经丧失了男性的能力,他一天一天颓废下来,烟抽得很多。
我每晚又开始陷入梦魇的深渊,在里面苦苦寻找着通向现实的出口。
我们两人谁都不再提我们曾有过的梦想:去欧洲旅行,去参观埃菲尔铁塔,去欣赏意大利歌剧……。
三木再也不需要给人画像了,他的画架扔在了贮藏室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他每天只是仰靠在酒柜边喝洋酒,目露凶光地尾随着我的身影,暗藏杀机般地注视着我的每一个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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