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吧台上抬起头,青青递给我纸巾,说:“擦擦头上的汗吧。好久都没看到你这样了,难道心酒对你起作用了,你终于看到了过去吗?”
我定了定神,想起我现在是在WAITING BAR。
青青接着用口布擦着玻璃酒杯,和我说着话:“上次看到你这样满头大汗地醒过来,还是在六百年前。那次我和姐姐在岳王庙看到你的时候当真吓了一大跳啊。”
六百年前岳王庙,我看到她们两姐妹的时候,并没有吓一跳,经历过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没有什么是不可接受的。
完颜告诉我,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赶回去救小雪,但是小雪已经死了,他为她报仇之后就开始四处流离。
“肚子饿了怎么办?”
“肚子饿了当然吸人血。”
“活人的?”
“逼不得已的时候哪管他生和死。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吸过活人的血。”
“灵灵是我吸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你既然吸了活人的血,那有多少人被你变成了僵尸?”
“根本就不像电影中那样,被我吸过血就变僵尸,我在他们身边等了很久,直到他们和一般死去的人一样渐渐腐烂。后来被我无意中发现,想要那些被我吸过血的人变僵尸,是要我还一滴血给他们。”
“被你变成僵尸的那些人呢?”
“我本来想用这样的方式制造几个同类,可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僵尸们头脑和动作都变得呆滞,没智慧没人性,根本就是行尸走肉,除了吸血,一点别的用处都没有。这样的东西我留着干什么,当然都杀了了事。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要用你那执法者的眼光来看我。现在只要有钱,血源渠道多的是,我现在可是循距蹈规按法纳税的正当商人。我相信几百年间你也是这么孤独,想方设法的想要找到同伴,现在找到了,而且还是认识很久的人,而且对方并没有变化,难道你不高兴吗?反正我是很高兴的。我们那个时候亦敌亦友,现在我们是不是终于可以做朋友了?”
“你说你第二天就醒过来,然后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这么明显的变化怎么可能不发现,当然接受的过程是很痛苦的,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来适应。”
一晚上的过程和两百年的过程哪一种更痛苦?既要承受自己的变故,又要面对一觉醒来,物故人非,朝代更迭。
埋葬了灵灵之后,我就昏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刚刚醒来的我脑袋就像一团糨糊,换现在的说法就是生了锈。在山洞里枯坐几天之后,被饥饿逼得下了山,本来是打算到农人的牛圈偷喝点牛血,谁知在路边就发现了很多士兵的尸体。
很明显这是个刚刚结束的战场,敌对双方穿着款式相近的盔甲,却都是我从没见过的盔甲,但是长相来看,很明显并不是异族人。而看我自己,身上衣物破烂不堪,满脸于思,头发蓬乱如野人,我不禁茫然,对我来说只是过了几天,怎么就像翻天覆地了?
借死人的衣物把自己收拾得像一个人很容易,但是我发现自己对人类突然产生了莫明的畏缩感。我远远地避开他们,昼伏夜出。每次想到从前,想到灵灵,我就头就开始痛,痛得我呕吐,痛得只能在地上翻滚,我开始淡忘,不要再想。灵灵已经死了,我是人是怪物还有什么重要。逐渐地,我学会了停止思考,只是凭着对鲜血的本能从一个战场追踪到另一个战场,填饱肚子成了我唯一目标。
我发现战场一往无前地向着一个方向移动,而且速度非常快,我明白这是场一边倒的战役,而且,有一方很快就要获胜,那个时候,战争就会结束。
终于有一天,我没有发现新的战场。我在山野徘徊了十多天,野兽禽鸟的血越喝越饿,饥饿在胸口越烧越旺,焦躁不安到无法克制的时候,我听到了人类说话的声音。
我大脑中唯一醒着的那根弦弹奏着单调的曲调:我很饿!我很饿!
54.被历史排除的物种(3)
那是几伙路错过了宿头,在这里相遇,凑在一起野外结营的旅人。
躲在阴暗的林中看着围着篝火的他们兴高采烈地谈笑,这样的气氛透露着熟悉的味道:滴落在篝火上动物的油脂吱吱地冒烟,噼啪作响木头燃烧的声音,还有朋友之间的笑谑,这堆火焰,将黑暗中的恐惧和不可知的明天都排除在外,围绕着它的,只有快活,信任,这是短暂虚幻的光明。
微微仰着头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在单调的心弦中多了一个音符:我曾经多么喜欢的味道!很久很久以前的香气了。
饥饿更加强烈地袭来。
我是僵尸,他们是人类!而现在我饿了。
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最外围的那个人,在火光的范围之外。
伸出去的手离他的咽喉只有一个刀锋的距离。
火堆旁一个汉子笑说:“朱老头,你昨儿个说到岳元帅正要攻打朱仙镇,却突然接到高宗皇帝连下的十二面金牌召他回京就不说了,吊我们胃口吊得好,今儿个无论如何都要多说上一段,岳元帅回京了吗?后来又如何?”
我立刻僵住。
对面的一个干瘦老头放下手中正整顿着的卧具,喟叹道:“不想说下去只因为结局太过惨烈,让闻者锥心痛首,说者也难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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