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我故意夸张地做出不解的样子问。
“是的,你大概也知道了,这个案件中,密室根本不是一个问题,从常识上我们就知道,所有防空洞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否则就没有防空的作用了。当然可能在改建成档案库的时候把另外的门都堵死了,可是我从小黄的回忆中发现一定有另外一个门存在,因为他在密闭的档案库中感觉到‘一阵阵阴风’,甚至听到这阴风吹过档案架时发出的‘抽泣声’,这说明档案库严格意义上说不能算是密室。还有,在现场,我观察了梯子和档案架,也模拟了现场出现的各种可能,最后我像老岳一样躺在那里……我心中最接近真实推理是,档案库管理员老岳私自进入档案库,爬上三角梯去取阅档案——我已经了解到,他虽然管理这些档案,但根本无权调阅,档案袋都是被封条和公章双重封死的——如果是打扫卫生,他没有必要把档案抽出来,可见他当时是在找寻某个档案袋,可是一个档案管理员,三更半夜找档案袋做什么?他心里肯定有鬼……正是心中有鬼才让他心神不定,一不小心踩翻了梯子摔下来——梯子倒下的地方和他躺倒的地方的距离正好吻合……虽然没有见到尸体,但凭经验和现场复原的情况,我可以肯定他是从梯子上摔下来碰上架子和水泥地板而死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感叹道,突然发现我能够在黑暗中看到夏海鹏的影子了。原来我们竟然在黑暗中讲了一晚上,东方开始露出曙光,厚厚的窗帘挡得住夜晚街道上的灯光,却无法挡住初露的曙光。
“可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按照你的推理,事情不是更加离奇,既然是他自己摔死的,又为什么有人出来转移尸体?再说,还是在小黄惊慌逃出来后到你赶到现场这短短的时间里破坏了现场?这又怎么解释?”
“档案库!问题出在档案库,出在那些档案上!”夏海鹏斩钉截铁地说,几乎把我吓了一跳。“你刚刚说我故意把案子引到档案库,不错,你说我自己对档案库感兴趣,也没有错。但说我是因为自己想进入档案库而故意如此推理,实在是冤枉我了。这个案子本来就和档案库有关,这是我的结论。我当时之所以没有说出心中最接近真实的推理,是害怕打草惊蛇。好在我只需告诉他们那两个似是而非的推理,就可以让他们‘配合’我,又不至于因发现我接近真相而害怕我刁难我。当然,你看得出,无论如何,我都有机会出入档案库了——”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档案,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打了个哈欠,嘲讽地说。
“这……,”夏海鹏很是犹豫,“主观上,只有能够不受限制地出入现场,我才可以顺利破案,客观上,我当然希望看到自己的档案……”
“你真相信你的档案可以告诉你自己是谁吗?” 我在微光中盯着他模糊的脸问道。
“唉——其实,杨子,我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我想知道,他们认为我是谁,或者他们把我当什么东西了!”
“他们?”我在曙光中轻轻重复着,感到肚子有些饿。“你是谁?你自己知道你是谁吗?”
十五
夏海鹏是谁?我自认为对他的了解一点也不亚于对我自己的了解。他有理想有抱负,这一点没错,而且我还知道,他直到大学二年级都没有学会正常的手淫方法。
夏海鹏参加工作进入公安厅政治部不久就遇上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下旬的“反对精神污染”运动。这场旨在肃清西方自由主义思想的运动席卷神州大地,而且从政治领域发展到生活的各个层面。一开始就积极投入这场运动的夏海鹏在多个方面讲都算是积极分子,受到领导的表扬,颇有点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意思。公安厅上上下下都看出,这位年轻人很快会从科员跳到副科长甚至科长的位置上……
政治上的得意,加上正当少年,又生得玉树临风,一时之间迷倒了很多情窦初开的痴情少女。据他私下告诉我,他曾经创造了一年之内约会十个女朋友,高峰时同时约会三位美眉的记录。
然而,初出社会的夏海鹏却没有想到,“反对精神污染”的运动很快达到高潮,各单位领导亲自上阵督促广大干部和党员搞人人过关,一时之间,批评和自我批评蔚然成风,各大小单位会议不断,乌烟瘴气谎言连篇。当同事们都避重就轻地揭露大家是否受到精神污染的时候,夏海鹏终于被推上舞台。最后总结过关时,他属于受海外腐朽资本主义风气污染最严重的干警。后果很明显,他不但没有提干,而且还写了深刻的检讨,这检讨和后来他一直没有看到的组织评语一起放进了他的档案袋里。
这件事情对他触动很大,他安静了一段时间,而且不久就结婚了。又过了段时间,北京爆发了“六四”天安门事件,他由于在这次平暴宣传中表现不力,又受到了牵连。
两次打击让夏海鹏心灰意懒,留在政工部门继续发展的希望烟消云散,他开动了自己灵活的脑袋,盘算起来……不久,他主动要求调到工作比较危险很少年轻大学生愿意去的刑警大队。在那里,他作为普通干部工作了一段时间,虽然工作很努力,但他对刑事案件显然不是太在行。这段时间他抽空看了很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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