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海鹏看到他双肩颤抖,从地上坐了起来,诧异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小黄说,我还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不知道是否是我疑心生暗鬼……
夏海鹏跳了起来,鼓励他说下去,并且认真地记下了这些细节。太重要了,他心里想,然后他有意无意地朝小黄说的滴血的档案袋看过去,整整齐齐的,没有伸出来的。他伸手去摸一下,这个动作立即遭到了随行的组织部同志的干涉——也难怪,他们从办公室主任那里接受的工作任务就是不允许任何办案人员接触那些档案袋。夏海鹏理解这些干部,他抱歉地笑了笑。
第二天,夏海鹏研究了同事录的口供后,亲自询问了老岳的儿子小岳。一开始见面时,小岳态度生硬,而且有些紧张,后来态度有变化,然而,还是问一句答一句。夏海鹏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安慰了小岳两句,让他走了。
小岳离开后,夏海鹏吩咐部下,派两名干警监视他。他感到看起来老实木讷的小岳好像有什么东西隐瞒着。
当天下午,夏海鹏和一名助手随组织部办公室梁主任来到吕副部长办公室汇报案情,吕副部长办公室另外还有几个组织部保卫科的同志。夏海鹏客套了几句后,开门见山地说:
“就目前掌握的证据判断,档案库负责人岳林军同志确实是从档案库神秘消失的,失踪案有两个可能。一是他自导自演的,当时他违反规矩私自进入档案库,当他发现突然有人进来时,情急之下,以诈死来吓唬小黄,随后脱身。第二种可能是他在档案库被谋杀,尸体被小黄发现后,凶手毁尸灭迹了……”
办公室里立即起了议论声,随即有人提出了各种推测和异议,最后集中在密室失踪和动机两个问题上。所谓密室是指档案库只有一个大木门,从发现尸体到再次进入,木门外面始终有人把守,别说一个活人或者尸体,就是一只老鼠出入也会引起注意的。至于动机方面,私自进入档案库对于一个即将退休的档案管理员,不是什么严重的错误,有必要搞出诈死和神秘失踪的大件事吗?至于谋杀之说,就更骇人听闻,有谁会去谋杀一个手里无权即将退休的档案管理员呢?
“问题就在这里!”夏海鹏果断地站了起来,吸引了办公室里各位的注意力后,用深沉的声音说,“问题就在动机上!在这个神秘失踪案中,最重要的就是动机问题。不错,如果从岳林军同志本身考虑,任何诈死和谋杀的动机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甚至牵强附会,但是,各位不要忘记,岳林军是死在档案库,本身又是负责管理档案库的,我想,各位比我还清楚,这档案库的重要性吧……现在还有谁可以说老岳的失踪不是一件大案……”
在场的各位脸上表情都起了变化,夏海鹏认真观察着,满意地点点头。
十三
在黑暗中,我的震惊可想而知。我自己被“我是谁”这个问题困扰,回到了家乡,也见到了老同学,在内心深处,我是想求助于了解我的阴暗面甚至超过我自己的老同学夏海鹏的,可是,我竟然听到他也被困扰着,他也想知道自己是谁。
难道我的老同学夏海鹏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虽然大家是同学,而且又有大学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然而,我心里明白,夏海鹏是有抱负和理想的,他早在学校时就比我们抢先一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使得他一毕业就直接进入到政法部门工作。他没有告诉过我,但我知道,他的理想就是要在共产党体制中尽量向上爬,按照他调侃时的理论,只有爬到高位,才能够更好的为人民服务。这样一个有理想的青年,加上显著的业务成绩,怎么会遇到挫折?又怎么会迷失了自己呢?
虽然听起来他和我一样迷失了自己,但我们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寻答案,而他因为办案的偶然机会,确立了寻找答案的目标:那个装着他所有材料的档案袋。
那个档案袋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吗?我有些羡慕也有些嫉妒,如果老同学能够从档案袋里找到自己是谁的答案,那么我又到哪里去寻找答案呢?
十四
当他继续讲述案件的发展时,我在思考这些问题。当然我也不愿意错过他的故事,并时不时打断他的讲述。
“你停一下,那天你在吕副部长办公室里提出了两个可能,就把这个普通的案子硬是引到带政治色彩的大案件上了,我说得没错吧,海鹏?”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故意引导,而是我的推理把我带向这个方向的!”夏海鹏说。
“嘿嘿,老同学,你就别在我面前摆神探的架子,我们谁不知道谁?按照你的两个推理,你下一步调查的对象就是档案库,对不对?那不正是你的档案所在地?嘿嘿——他们竟然不许你摸那些档案,可是,你是绝对不愿意入金山却空手而归的……”
夏海鹏没有做声。我接着语带讽刺地说:
“再说,你的两个推理根本不成立,骗得了那些官僚,骗不了我吧?私自进入档案库根本不能成为诈死潜逃的理由,至于谋杀,就更荒唐,既然谋杀了他,那么为什么不当时就转移尸体,还等到有人发现呢?老同学,说实话吧,真相是什么?”
我注意到黑暗中的夏海鹏移动了一下,听到他口干舌燥的声音传过来。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隐瞒了真相,但隐瞒真相的原因并不是你说的是我想借机接近档案库,我承认我想进入档案库,找寻自己的档案——但在办案时,我还是以案件本身为重——我这样做是有更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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