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卓娅芳没给他这个机会。她说干吗两个?应该咱们三个一起照!说完她就招呼一个挎着照相机的过路人,请他给我们拍照。那人咋咋呼呼整了半天,一会儿叫我们靠拢一点,一会儿叫我们看同一方向,把唐亚辉气得牙齿发痒。等他一走,唐亚辉马上就——像后来文革期间人们常说的那样——“赤裸裸地跳出来了”。
“卓娅芳,”他带着破釜沉舟的神情说,“咱们两人照张合影,好不好?”
“我才不跟你合影呢!”卓娅芳随口顶了他一句。
唐亚辉顿时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两只招风耳朵。
“卓娅芳,就让我给你们照一张嘛……”我几乎是在央求。
“那怎么行!”卓娅芳把运动员式的头发一甩,“要照就三个人一起照,两个人照相,算什么事儿?”
唐亚辉的脸便又变得煞白。卓娅芳似乎并未察觉,照样有说有笑,他却再也打不起精神了。回来的时候,唐亚辉在公共汽车上两眼发直,令我大为不忍,于是下车后没有跟卓娅芳一起回学校,而是陪他走进了地质学院。
唐亚辉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无论我怎样搜肠刮肚百般安慰都不抬起来。最后我理屈词穷无话可说了,干脆在他背上给了一巴掌:“狗屁!你所谓的最后试探纯粹是狗屁!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你干吗非要打这些哑谜,不跟她直截了当谈一谈呢?不谈怎么知道她对你有没有好感?”
唐亚辉抬起眼睛,又用仰望先知的目光看着我。
“照你这么说,我可能……还有希望?”
“当然有!说不定还大有希望……”
唐亚辉一把抓住我的棉毛衣袖口,仿佛那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你替我找她谈一谈,行不行?”
“你干吗不自己去找她呢?我觉得你在她面前一向都很过得硬……”
“是吗?”唐亚辉来了精神,“我什么过得硬?”
我本想说脸皮过得硬,话到嘴边拐了一下:“勇气过得硬。我挺佩服的,没想到你会不敢找她谈……”
唐亚辉马上给自己找到了台阶。
“这不是勇气不勇气的问题,是效果好不好的问题。你去谈可以给我美言几句,比我自己谈效果好得多。”他边说边使劲拽我的袖子,那袖子登时延长了好几公分,“不过你不要说是我叫你去的,也不要一开口就问她同意不同意,你要先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卓娅芳这人你也知道,正统得很!学校不许大学生谈恋爱,她准是把这话当圣旨了,所以今天把我搞得灰溜溜的……”然后唐亚辉就迁怒于所有高等院校的领导,改用嘉平话大骂他们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谈不谈恋爱是人家的私事嘛,跟他们有个屁相干,凭啥子要来干涉?再说大学生咋个就谈不得恋爱嘛?一谈恋爱就要亡党亡国了嗦?……淋漓尽致地骂了一通以后,他又嘱咐我一定要把这番道理向卓娅芳讲透,“否则她肯定不进油盐!”
正文 第二部(12)
星期一晚上,我忠实地执行了唐亚辉交付的使命。
我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见卓娅芳和两个女生在前面走,立刻追了上去:“卓娅芳!我有点事,想跟你谈一谈。”
“什么事?”卓娅芳站住了。那两个女生也同时站住,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看得我很不自在。
“我是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那两个女生相视一笑,马上走了。卓娅芳被她们含义不明的微笑搞得脸上一红,旋即定下神,问我究竟什么事。
我按照唐亚辉的部署先做思想工作,启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话题有点困难。
“嗯……这事说起来有点那个……但是我不能不说……”
“你怎么变得像个大姑娘似的?说吧,没关系!”
经她这么一激,我的舌头就灵活了:“是这样的……我知道学校里不提倡咱们考虑个人问题,可是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能绝对化,绝对化就是形而上学,对吧?”
“嗯?”卓娅芳惊愕地看着我,像不认识似的。
我继续大谈辩证法:“因此对这个问题,我认为也应当一分为二。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谈谈这个问题……”
“舒雁,”卓娅芳忽然打断我,“是唐亚辉叫你来找我的吧?”
我按照唐亚辉的部署断然否认:“不,我今天找你跟唐亚辉没有关系。我是想跟你谈谈我自己的想法。咱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彼此都很了解,什么话都可以说,是吧?所以我今天打算敞开思想跟你认真谈一谈,当然也想听听你的想法。咱们毕竟都是毕业班了,这些问题也应该提上日程来考虑了。否则一毕业大家就各奔东西,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了。不知道我的意思说清楚没有,你听明白没有……”
我觉得我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对路,因为卓娅芳并无“不进油盐”的反应,她脸上容光焕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分明在鼓励我继续说下去。我正要深入阐述,却听到有人叫她:“卓娅芳,就等你啦!”卓娅芳回头应了一声,对我说:“我现在得去开个会,开完会以后咱们接着谈,好吗?你是不是要去图书馆上晚自习?我等会儿到图书馆去找你。”说完就低着头飞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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