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她的背影,看见她与两个迎面而来的人擦肩而过,那两人正是方丽华和赵军。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惊奇地看了卓娅芳一眼。
卓娅芳是一个小时以后来到阅览室的。她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在下面等你,赶快下来!”然后就出去了。我匆匆收好东西跟出来,在走廊里遇到了方丽华。
“舒雁,你这会儿有时间吗?”她定定地看着我,显然有什么很重要的话要说。
我感到那种甜甜的、柔柔的东西又从心底泛上来,然而卓娅芳还在楼下等着,于是我抱歉地笑了一下:“有个人在下面等我,我得赶快下去……”
她立刻垂下眼睛:“那你去吧。”
“我回头再来找你,好吗?”我说,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卓娅芳说最好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便向医务楼旁边的小湖走去。一路上我大讲特讲辩证唯物主义:学校固然有学校的道理,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具体情况,看不到这一点也是不符合实际的,对不对?我引用了一条毛主席语录,是我为了做她的思想工作特意背下来的:“列宁说,对于具体情况作具体的分析,是马克思主义的最本质的东西、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接下来我开始雄辩地发挥:“这段话说明了什么呢?说明马克思、列宁、还有毛主席,都赞成我们对自己的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也就是不听学校那一套,该谈恋爱就照谈不误,这才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
卓娅芳一直没有说话,低着头听得很用心。到了湖边,我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在路灯下找了一条石凳坐下来,问她同意不同意“活的灵魂”。
她静静地看着黑黝黝的水面,沉思良久,才抬起眼睛:“舒雁,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这个问题对我十分重要,所以你一定要说心里话……”
“没问题!我向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保证!”
她望着医务楼明亮的窗户,想了一下,说:“问这个问题以前,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我发现有个人对你很关心,经常向我问起你的情况……”
“真的?”我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番话,心头一高兴,就泄露了秘密:“是不是方丽华?”
她默默地点头。那种甜蜜、温馨、令人心醉的感觉又像潮水般地泛起,我的心就飘荡起来。随后我发现她在探究地注视我的眼睛,赶快定下神来:“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她却轻轻叹了口气,说她不想问了。然后她说咱们回去吧。
我马上急了:“怎么刚坐下你就要回去?我还没有说到正题呢!”
“我知道。”她无力地一笑,“你的正题就是给唐亚辉评功摆好。”
“不是评功摆好,而是向你如实反映他现在的心情。你知道吗?他已经痛苦得活不下去啦!”
“是吗?”她有点吃惊。
我赶紧抓住机会,为唐亚辉结结实实地进了一通美言,说得十分动情,几乎把我自己都感动了。最后我问卓娅芳:“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说完啦?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可是你总得有个答复呀!”
“以后再说吧……”她又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把卓娅芳送回9号楼,熄灯铃已经响过,所有的窗户都是一团漆黑。往回走的路上,看见方丽华提着两个温水瓶从开水房那边走来。我兴冲冲地迎上去,笑着说:“方丽华,刚才在图书馆,你想对我说什么事?”
“没什么事。”她淡淡地说,提着温水瓶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继续往前走,仿佛生怕手里的开水把我烫着似的。
“你上星期不是说寒假有事要叫我办吗?”
“没事了。”她简短地回答,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不情愿。
我立刻感到事情不妙,心里乱作一团,定下神时,她已经走过去了。我追上去,挡住她的路。她只好站住,面无表情地说:
“真的没事找你,真的。你回去吧。”
她声音很轻,很平静,甚至很平和,因而显得格外的冷。冷得令人寒彻骨髓。
我打了个寒噤。“那我……我以后再找你谈……”
“你以后不要再找我了。”她立刻说,“永远不要。”
我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声,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方,方丽华,”这个心爱的名字一出口,我颤抖得更厉害了,“我我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说完这句话,她把头一低,提着温水瓶绕过我身边飞快地走了。
我两眼一黑,感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正文 第二部(13)
连续两夜睡不着,白天便有些无精打采。卢秋生以为我是因为丢了支委的缘故,下课后特地陪我走回寝室,一路上百般安慰。我当然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照样与大伙儿说说笑笑。但嘴角长出一个大泡,说话还可以,无法大笑,只能微笑,并且必须笑得很含蓄。于是楼自清说我上火了,应该到医务楼去拿点药。林先生说是缺乏维生素,食堂的伙食很值得改进。杨永远说得最没心没肺:“舒雁,我给你开个药方:猪肉半斤,红糖五钱,生姜二片,食盐少许,煎服。保证你一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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