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折扣_田桢【完结】(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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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叫能者多劳嘛。你看了那么多费尔巴哈黑格尔,你不发言谁发言?”

  “不对不对。”谢天浩一个劲摇手,说正因为上次讲用会他谈到了费尔巴哈黑格尔,廖桂兰说他没有联系活思想,不算“活学活用”,叫他补课,并特意交代他这次发言的内容必须是 “狠斗私字一闪念”,做到“立竿见影”。

  “那你不提费尔巴哈黑格尔就行了嘛。”

  谢天浩又摇手,说问题不在费尔巴哈黑格尔,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这种“活学活用”的言应该怎么发。他说“一闪念”他倒是有,比如早上不想起床呀,不喜欢吃馒头觉得像块海绵咽不下去呀,“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毛主席著作根本联系不起来嘛。再说这些‘一闪念’也用不着‘狠斗’——早晨我在床上挣一下就起来了嘛,这玩意儿(他晃晃手里的馒头)我一使劲就咽下去了嘛,叫我‘狠斗’什么呢?舒雁你当过几年学生干部,这种事情肯定有经验,你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哪怕举个例子启发我一下也行么!”

  谢天浩是个干任何事情都很认真的人。我见他眉头拧成一团,深感同情,也想认真地帮他出点主意。一想才发现根本没有主意。因为我虽然如他所说“当过几年学生干部”,却一直是学生会的干活,从没有“狠斗”过什么,也就没有经验可言。所以我跟他蹲在地上合计了半天,也没有合计出一个值得“狠斗”的“闪念”来。

  

  正文 第二部(26)

  

  直到星期一下午,讲用会开始以后,听了两个女同学的发言,我才茅塞顿开,明白了“一闪念”是怎么回事。

  第一位女生的“一闪念”是在做值日生扫地时发生的。她说她扫着扫着,看见地上有一团沾满鼻涕的废纸,很脏,很恶心。围绕着要不要将这团废纸扫掉,她头脑里展开了两种思想的激烈斗争。于是,带着这个问题,她学习了毛主席著作,从几条语录(其中最切题的是有关“脚上有牛屎”那一段)中受到了深刻教育,然后她想起了一系列革命先烈的光辉榜样,以及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阶级兄弟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等。总之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把那团废纸一举扫进了簸箕。

  第二位女生“活学活用”的模式大同小异。主要区别是引起“一闪念”的事件有所不同——她的思想斗争是在看到装开水的保温桶龙头没关严,开水正在一滴一滴漏出来时发生的。后面学习领袖著作的过程基本相似,只是引用的语录换成了“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以及“节省每一个铜板为着战争和革命事业”,然后她就想起了战争岁月许多感人的事例,最后终于伸手关上了那个龙头。她说:“这时我才真正发现……”

  “发现桶里的开水早就漏光了!”杨永远在我后面咕哝一声。好几个人吃吃地笑了。马兴旺转过头,目光冷冷地扫过来,笑声顿时消失。那女生的脸却突然涨得通红,难堪的样子使我禁不住心生同情。我知道她们也是不得已。谁都不可能因为扫不扫废纸、关不关水龙头产生什么思想斗争,别说“一闪念”,连“半闪念”也不会有的。但是她们不这样杜撰又怎么办呢?她们正在争取入团呀……

  门“砰”的一声推开了,唐亚辉气喘吁吁地把头伸进来:“舒雁在不在?”

  出来以后,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今天下午他们学校开大会听报告,他在主席台上突然发现了汪油嘴。

  “汪油嘴给你们作报告?”我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作报告的不是汪油嘴,是几个老太太,都是外地工厂里的职工家属,由工会系统组织起来到处讲怎么活学活用,不知怎么被他们学校请来了。他在大会休息十分钟时找了汪油嘴,才知道其中有个老太太是汪油嘴所在工厂的。该老太太有手绝活——不识字却能背出一百零八条毛主席语录,因而获得了巡回讲用的资格。然而老太太没出过门,乃由工会主席全程陪同,而工会主席的公文包又需要有人全程拎着,于是工会的汪油嘴干事就跟着来了。

  “舒雁,想不想去找他狗日的?”

  “当然想!可是我怕他不会对咱们说实话,笔记本丢了第二天我就问过他,他根本不承认是他偷了。”

  “再碰碰运气嘛。不过这会儿他们已经离开学校了。”

  “那到哪儿去找?”

  “你别急嘛,我已经问清楚他们住在哪个招待所了。”

  唐亚辉所说的招待所位于朝阳门外一条小胡同,找到那里时已经过了七点半。大楼门前挂着很壮观的牌子,上端是两行密密麻麻的定语:中华人民共和国某某工业部某某工业局某某工业公司,下面才是五个言简意明的大字——第一招待所。进得门来,发现房子的内部式样很古旧,地板、楼梯、甚至房间的隔墙都是木板做的,当年可能刷过油漆,如今早已洗尽铅华露出本色。

  我们请服务台的女孩查查汪得财住哪个房间。汪精卫的汪,得到的得,发财的财。戴眼镜的女孩一听就笑了:这名儿怎么像个老财迷?真逗!然后查了一通,说老财迷没查到。你们说的名字倒是有一个,住328,可人家是德才兼备的德才,你们找的是不是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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