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贼手(39) --(1284字)
“没错。我午饭已经有约了,哎呀,见鬼,要迟到了,今天下午你有空到俱乐部小坐吗?三点半如何?” 这就表示我得提早打烊,不过没有他帮忙的话,我连店门都开不了。我告诉他三点半可以,然后便挂上电话,等着今天的第一个顾客上门。第一个顾客大概将近四十岁了,穿着海军蓝长裤和扣错纽扣的运动衫。此人瘦得皮包骨头,手腕的骨头突出,喉结明显,稻草色的头发似乎是在美发学校剪的,给他剪发的学生想必成绩不怎么理想。他眯起无框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看着拉菲兹——他刚匆匆吃完早饭,正朝着前窗溢满阳光的地点迈进。那家伙扑通一声便躺下了,没有原地转上三圈,证明了自己绝没有狗族的血统。之后,这位书呆子模样的家伙便把那双淡蓝色的眼睛转向了我。 “它没有尾巴。”他说。 “你也没有,”我说,“不过我可没满世界嚷嚷这事儿。他是马恩岛猫。” “我听说过,”他说,“这种猫没有尾巴,对吧?” “他们已经进化到不长尾巴了,”我说,“就跟你我一样。不过,既然说起来,如今猫还长尾巴做什么用呢?” 我只是想找个聊天的话题,可他却当真了,额头上出现了几条深深的皱纹,认真地思考着。“我在想,”他说,“尾巴对于动物保持平衡是不是起了重要的作用。” “他每个星期见一次心理医生,”我说,“而且他有问题的时候,我们会一起讨论解决。” “身体平衡,我的意思是。” 嗯。我让他继续深思尾巴这个附件在维持动物身体平衡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以及马恩岛上这些无尾生物在进化过程中所占的优势,不过我本人除了偶尔点个头哼一声之外,对这场谈话的贡献不多。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我的机智,因为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机智是什么东西,而且我也不想深入探讨拉菲兹的出身。 因为,如果你非要问清楚的话,我可从来都不确定拉菲兹是不是真的是只马恩岛猫。拉菲兹跟我在照片里见过的马恩岛猫并不像,也不具备该品种典型的跳跃步伐。说实话,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平凡的灰色虎斑猫——曾在没列入官方记录的意外中失去了尾巴,也学会了如何离开尾巴生活。 天知道,他还失去了好几样出生时拥有的东西,但已经学会了在没有它们陪伴的情况下生活。虽然他还会想在家具上磨利爪子,不过爪子其实只是记忆,在命运(也就是卡洛琳-凯瑟)把他带进我的生活以前,他就已经动过除爪手术。而且,虽然他的气势和个性都是雄性猫族的杰出典范,但代表他雄风的两个标志,很不幸的,也都遭遇了类似的移除手术。 由于最后这一点说明了他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血统得以延续,所以追究他的血统也是多此一举。对我来说,他是马恩岛猫,而且是非常合算的纯种猫。至于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根本不在乎。 “……格列佛-菲尔伯恩。”我的访客说道。 这个词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先前一直在成功地让我的注意力流失。我抬眼看见他站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着我回答一个我只听到最后几个字的问题。我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得承认,这个表情对我来说毫无挑战性。 “我可以解释一下。”他说。
麦田贼手(40) --(625字)
“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只需要,”他说,“复印件。原稿你怎么处理都行。我有兴趣的不是那些信,而是信的内容,我想知道信里讲了什么。” 我本可以告诉他那些信就和拉菲兹的尾巴一样下落难寻,不过急什么呢?现在他比刚才谈论我的猫时有趣得多。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说,“我叫……” “罗登巴尔,”他说,“我把音发对了吗?” 有些人会弄错第一个音节。第一个元音是长音。“你要是没发对,”我说,“就是我父母对我撒谎了。那你是……” “莱斯特-埃丁顿。” 我期待这个名字能灵光一现唤起某个记忆。如果你开书店的话,你会记住成千上万个作家的名字,毕竟他们算是你挣饭吃的家伙。有些作家我也许一无所知,也许他们写的书我一个字也没读过,不过我总是乐于知道他写的所有书的书名,以及应该放在书架的哪个位置。 我只知道这家伙是个作家,不过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字。等他自己解释之后,我知道了原因:他还没出版过任何作品,除了我有幸错过的几篇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的文章。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写作。近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辛勤笔耕,那本书的主题从——你没想到吧——他十七岁开始就念念不忘,挥之不去。 “格列佛-菲尔伯恩,”他说,“我读了《无名之子》,这本书改变了我的一生。” “每个人都这样说。” “不过我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 “每个人也都这样说。”
麦田贼手(41) --(1128字)
“大学时代,”他说,“我写了一篇又一篇关于格列佛-菲尔伯恩的报告。除了英美文学以外,还能在很多其他课程中谈论他,说出来你会大吃一惊。《从格列佛-菲尔伯恩的作品看转变中的美国种族意识》——大学一年级的社会学。在艺术史这门课上,我写过《小说是抽象表现主义的文学表现》。在把他融进地球科学课时我碰到了一点儿小麻烦,不过其他所有的课程,我都在谈论格列佛-菲尔伯恩。” 他的硕士论文主题是菲尔伯恩,毫无意外,而且还扩充成了博士论文。他一辈子都耗在这所或那所大学里任教,一直在更换雇主,从没争取过终身教职。不管走到哪里,他一定会教几门大学一年级英文,外加一门专门研究你也知道是谁的课程。 “可是他们其实都无心研究,”他说,“他们只想坐在一起聊《无名之子》有多棒,又是怎样改变了他们的一生。而且,当然了,也要讲到菲尔伯恩真是个‘酷毙了的哥们儿’,说他们多想半夜给他打电话谈谈阿切尔-曼纳林和那本书的内容,可他是个如此神秘的人,他们根本找不到他。你知道他之后写过几本书吗?” 我点点头。“我有几本放在书架上。” “呃,你是应该有。你干这一行嘛。不过这人每隔三年就出本新书,永远在冒险,而且越写越好,但根本没人注意到。小孩不在乎这个。他们不想读他的后期作品,而且从他们交的报告来看,大多数都不知道他之后的书。” “可是你读过他所有的书。” “他写的东西我全都看过,”他说,“外加所有关于他的文章。他是我的生活重心,罗登巴尔先生。等我写完以后,我会交出一本有关格列佛-菲尔伯恩生平及其作品的最高权威著作。” “这就是你想要看到信件复印件的原因。” “当然。安西亚-朗道是他的第一个经纪人,也是唯一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 “算不上亲密吧,”我说,“据我听到的,他们从来没见过面。” “或许是事实,尽管信件可能证明真相恰恰相反。这只是信能回答的问题之一。他们见过面吗?他们的关系比作家和经纪人更亲近吗?”他叹了口气。“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或许都是否定的。不过说起来,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有机会接近他了。他在信里吐露过什么?他对于当时正在写的书说了些什么?还有他的思想、感情,他的内心世界和真实生活。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需要那些信了吧,罗登巴尔先生?” “我明白你为什么想要,”我说,“只是不明白,就算你看了那些信,又能有什么用。菲尔伯恩曾经为了阻止别人引述信件内容而闹上法庭。你凭什么以为他不会再闹一次?” “我知道他会。不过不管要等多久,我都熬得住。他比我大将近三十岁。我不喝酒也不抽烟。” “真不赖,”我说,“可这样诅咒人又算什么呢?”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劳伦斯·布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