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想着,只觉得头晕目眩。
“你怎么了,阿哥?”
四郎发现三郎脸色难看,担心地问。
“没、没什么。”三郎把头垂了下去。
“可是,阿哥……”
“讨厌,一天到晚就听你‘阿哥、阿哥’的,别喊了!”
“懂了,阿哥。”
四郎不再说话。
就在这沉默的当儿,四郎看到平田的鱼竿“刷”地一下被拉进水中。
“来了,大鲇来了,阿哥!”
平田未做声。
三郎看到平田的脸色苍白。平田的脚稳稳地插进木桩之间,拼命想把竿子拉起来,可怎么也拉不起来。只见竿子在赤水中摇晃,抖动。
“过来,”平田小声说,“是那家伙,拿蛮刀来!竿子,竿子……”
这时,眼看平田就要从岸边滚下水去……。四郞拿来蛮刀,三郎赶忙抱住鱼竿。这鱼竿是用密林中的竹子手工做的,粗大,工艺精巧,如玻璃一般光滑,很硬,无弹性。
钓竿吱吱作响。
三郎和平田被拉到河岸边沿上,再前进一步就要落下水。那怪物力气大得惊人,两人合力抱住竿子才能保持平衡。三郎突然发现水中有鱼儿跳动,是皮拉哈,成群的皮拉哈,在赤水中乱窜。原来,是上游冲下来的死尸在这里被卡住了。
三郎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大鲇的拉力越来越大,平田还在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动,双脚踏在木桩上,全靠三郞在后面紧紧拉着。平田的身子已经往前倾到河里了。三郎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心怦怦直跳——只要自己一松手,平田就会栽进河中……。平田一心只注意着大鲇。
猛地,三郎把手一松,平田掉进了河中,溅起一团飞沫。
钓竿没入水中,不见了。
接着涌起一团泡沫,是皮拉哈掀起的。飞起的泡沫变成一片烟雾。平田的身体被吞投了,可很快又浮出水面。他满脸鲜血,发出着哀号。
平田象发疯的鳄鱼,双手乱舞,嘴里喊着什么,旋即又沉入水中。等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他脸上的肉已被皮拉哈啃光,鲜血淋漓。
三郎一动不动站在岸边,象一尊雕像。
发疯的“鳄鱼”渐渐平息下来。三郎观看了这幕剧的全过程。
“阿……哥!”
四郎声音颤抖,搂住三郎。
平田的手露出水面,全是血,手指被咬掉了,手掌还在缓缓抖动。
浅胁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平田再也不见了。一群皮拉哈在血泡中骚动,掀起层层细浪。
浅胁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三章 邂逅
1
酒吧里尽是女人,各式各样、各种肤色的女人。
巴西没有种族差别,这从每十年进行一次的国势调查中可以清楚地得知。大约二十年前,就已废除了种族差别的统计调查,即使某些地方还有统计,也没什么意义了。
混血儿太多,单从肤色上还不能判断是何种血统。
在美国,即使祖先中仅仅混有一两代黑人,只要染上非洲血统,那怕肤色是白的,也能判断他(她)是黑人的后裔。究竟是白人还是黑人,二者只能择一。巴西则不然,只要肤色是白的,会通通被视为白人;在巴西出生的,就被视为巴西人。
根岸四郞一踏进酒吧的大门,他的身子就僵直了。众多女人的视线,刷地一下都投在他的脸上、他朦朦胧胧感到了这异样的光景:尽是女人!无论哪位女郎的桌上都摆着饮料,没有一个酒杯是空的。她们默默地注视着他。这里的情形四郎曾听人讲过,但亲眼目睹还是头一次。四郎缓缓挪动身子,在就近的桌边坐下来,向侍者要了啤酒。喝酒时,他把视线落在桌上,不敢抬头,周围开始窃窃私话,继而声音越来越大,终于震天价响。四郎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得了重病似的。
酒吧里集中了妓女。在圣保罗有几个地方可以玩女人:一是通称人妻公园的圣约翰大街,另一个是女学生集中的奥古斯塔大街……
巴西天主教的戒律很严,离婚不易,这就造成了分居者的增多。分居以后,女人为生活所迫以及生理需要,就到圣约翰大街去。谁要想同穿超短裙的女学生跳迪斯科什么的,就到奥古斯塔大街去。但是通常玩女人的地方还是酒吧。
女郞们跟酒吧的老板订有合同,她们从傍晚就等候在那里。女郞们必须把卖春钱的百分之三十付给老板。无客的情况很少,如果守候一夜都没有客人来,则饮料钱自付。有客时,则当然由男人付。
一有男人进来,大家都把视线射向他,那目光就象针一样刺人,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都想打他的主意。四郎初来乍到,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心中胆怯,本想逃跑,这时,侍者走过来,问四郎要个怎样的姑娘。
“随便哪个都行。”
四郎不敢抬头,一直瞧着啤酒。晕眩从身体的深处涌了上来,大约半个钟头以前,他在七月九日陆桥的小铺里才喝了两杯用砂糖黍制的士酒——品加,这是低薪阶层喝的饮料,含酒精成分高,只须几杯就会醉得人直不起腰来。喝品加时必须吃巴西式的油腻食品,四郎喝品加还是头一次,别说品加。就连含酒精的饮料他都是第一次进嘴。这时,他呼吸急促,浑身冒汗,对女人既期待又胆怯的心情,跟浑身的颤动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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