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尊一开始就在此地?”
沉默使人难受,浅胁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
“不,”三郎摇摇头,“六年前来到这里,以前在玻利维亚的里贝腊尔塔。”
“里贝腊尔塔?……”
浅胁自言自语道。过了一两分钟,他突然转身问道:
“你们的父母在里贝腊尔塔呆过……”
浅胁记起了一段往事。
“是的,听父亲说,从里贝腊尔塔来到巴西,在韦洛港住了一年,又从韦洛港来到这里。”三郎回答。
弟兄俩以恳切的目光望着浅胁。
“遇难的双亲叫什么名字?”
浅胁的意识已经混乱了。
“根岸和夫,阳子。”
“根岸……”
浅胁喃喃自语,身上禁不住一阵战粟。
六年前,浅胁正道曾偷偷潜入玻利维亚。那年四月,正是巴西的初秋时节,他乘坐小型飞机从圣保罗到朗多尼亚联邦,晚上,趁着夜色的掩护,从位于巴西同玻利维亚交界处的瓜腊米林进入玻利维亚。同行的有两名政治社会警察,一个叫格里高里·安杰塔,另一个叫柯尔特斯·罗巴。DOPS得到情报:巴西恐怖活动的领导人帕乌洛·德·鲁卡,正寄身于里贝腊尔塔的一户日本移民家里。与浅胁一同前往的两位,是政治社会警察所属的老资格秘密警察。这两名警察奉命杀死帕乌洛·德·鲁卡。浅胁此行的任务是保护日本移民,或者说处理这桩案子。
国境线上虽有两国的边境警备队,但只设在公路干线或准干线一带,事实上长长的国境线上到处都可以偷越。
一个叫米格尔的小伙子充当浅胁一行的向导。他们先乘木筏渡过马莫雷河,然后钻进原始森林继续前进。从瓜雅腊米林到里贝腊尔塔近百公里,这段路十分难行,大约得走四天。带在身上的食物只有肉干,因为必须轻装。一旦被玻利维亚警备队抓获就别想生还,并将引起玻利维亚同巴西两国的政治冲突。受牵连的不仅是两个国家,由于浅胁的参与,日本政府的处境也将十分尴尬。
他们啃着肉干前进,其余的食物就靠向原始森林索取了。森林中的溪流旁常常有大片大片的棕搁树,它的果实可以充饥,偶尔也能射杀斑鸠或猴子来吃。
人们总觉得原始森林是粮食的宝库,其实不然。首先,很少有飞禽走兽。浅胁一行疲于奔命,毫无心思观赏大自然的景象,有时整天见不到动物的影子,可以充饥的植物也很少,而危喜人类的生物却要多少有多少,毒虫、毒蛇比比皆是,蝮蛇最多。有种虫子能钻进人的皮肤吸血,潜伏在皮肤和肌肉之间。当地人要用植物的刺把它挑出来,所以几乎人人的皮肤上都满是窟窿。
第三天,他们同一位叫安东尼奥的男子会合。安东尼奥和米格尔的国籍不明,常常往来于玻利维亚和巴西之间,以政治社会警察付给的报酬为生。会合以后,从这里开始由安东尼奥作向导。据情报说,帕乌洛·德·鲁卡住在里贝腊尔塔郊外一户日本移民家里,这位日本人叫根岸和夫,烧荒造田,经营农场。鲁卡是因病借住在根岸家的,不料病越来越重,终于躺倒。
第四天傍晚,浅胁一行到达根岸的农场。
搭眼一看,浅胁被那光景懵住了。这哪能称得上农场!仅有一块木伐烧荒的贫脊土地和两间十分原始的窝棚,跟雇农主住的小窝棚没有两样。椰树叶盖顶,四根木住作梁,四周也用椰树叶围起来,——这就是根岸的住房!
“那就是根岸和夫的农场吗?”
浅胁问安东尼奥,十分纳闷。
“是呀。”
满面皱纹、黝红脸膛的安东尼奥点头回答。
“里贝腊尔塔的日本移民实在可怜啊,吃了上顿没下顿,都在纷纷离开此地了。”
“去哪儿?”
“巴西。”
“偷越国境?”
“嗯。”
安东尼奥漫不经心地回答。
浅胁很清楚,移民的景况十分恶劣。没有资金,即使无偿地给予土地也是白搭,因为贫瘠的土壤养育不出农作物。他们苦于没有饭吃,只好给农场主当长工、男仆,年轻人流浪到大城市,即使有活干,月收入也不过三、四万克鲁赛罗①,而一套带橱房、厕所的独居室公寓,每月房租就要两三万,哪里还有饭钱?于是不得不去租最便宜的“鸡毛店”。这种客栈,每间房一万,若住上四、五个人,每人就只摊两千。更惨的时候是住地下室,或半地下的贮藏室,一间房钱每月五千,四、五个人住。睡在这种地方的人只能看见行人的脚。
①克鲁赛罗,巴西货币单位。
也有成为小康或富翁的移民,比如圣保罗近郊的农民。他们出售蔬菜、鲜花赚钱,生活比较稳定、富足。
离开城市越远越穷,连出售产品的集镇都没有,畜牧专业户有时连牛奶也卖不出去,眼睁睁地看着它变质,最后倒掉。商品流通渠道不畅啊!
浅胁和两位警官开始对根岸家进行侦查。莫非是玻利维亚秘密警察设的圈套?浅胁他们十分警觉。“玻利维亚秘密警察相当残酷、狡猾”,这声音不时在浅胁他们的耳边响起,提醒着他们。
“让我去看看。”
安东尼奥向窝棚走去。他上半身赤裸,腰间挂着蛮刀和手枪。看到他这副模样,谁也不会害怕——巴西也罢,玻利维亚也罢,自己的生命都只能由自己保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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