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喊起来:“抓小偷啊!”撒开步子,玩命地追赶起来。
从前上海遍地是黄金,现在上海遍地是全国人民,南京路上众多人纷纷撤步,让出一条迎宾通道,并双手插袋行注目礼。
我和小偷一前一后,差不多横穿了整条步行街。虽然我跑步不慢,但也就百米之内的爆发力强,百米之外限于体力不足,被小偷拉开了n个身位。
眼见他就要拐进小路时,一位七旬老伯伸出了他的雕木拐杖,小偷躲闪不及,右脚绊在上面,左脚绊右脚,人腾空而起,在水泥地上做了一个类似足球运动员进球后庆祝的滑行动作,摔了个狗啃泥,直撞在人行道上才止住惯性。
刚才夹道欢迎的人群蜂拥而上,骂娘的骂娘,吐口水的吐口水,踹小肚子的踹小肚子,以无比的热情继续这位兄弟表现血溶于口水的热情。
就像开演唱会一样,我使出吃奶的劲才挤进内场。拿回了手机,我问小偷,知不知道几个小时前有个女孩被偷的一本书在哪里。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脸,问:“你说哪个女孩?”
这话实在讨打,全国人民又是一阵热烈的招待。
因为实在太吵,我不得不凑近小偷的耳朵说:“就是你们上午最轻松的那笔业务。”
小偷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记得了,这票是我表弟干的。钱包留着用了,那本书你去太平街附近的垃圾筒里找找看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谢道:“多谢了,兄弟。”
我突然觉得全国人民的眼神起了变化,他们好像在考虑要不要也热烈招待一下我这个上海人。
突然,人群后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叫道:“大家快为见义勇为的老伯鼓鼓掌啊!”
大家齐声鼓掌,有人一只手里提着东西,就用另一只手在小偷身上鼓掌。有人双手提着东西,就用脚在小偷身上鼓掌。
我瞅准空档,滑步溜出了内场,带着夏夕往太平街走去。
这时,身后响起了警笛声,不知为何,我心里涌起了莫名的不安。
太平街距离步行街几步之遥,它是位于外滩和步行街之间的一条僻静小路。限于道宽,太平街两侧没有栽树,取而代之的是不锈钢的分类垃圾筒。
因为高等教育受的少,我一直不明白垃圾该怎样去分类,就问夏夕。
她大小姐的架子这时又摆了起来,数落我没有求知若渴的精神。
我说我现在不是问你了嘛。
她用手背拍拍手心,语重心长地说:“不是在马路上随便一问,就可以学到知识的。”
我讽刺道:“明明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她“哼”了一声,说:“我当然知道。这样说只是加深你这次学习的印象。”她指着一边贴有指示标签的分类垃圾筒,解释道,“瞧见没有,这垃圾分能够回收和无法回收的垃圾,玻璃、塑料等能够再利用的垃圾丢这个,其他垃圾丢另外那边垃圾筒。”
”你说小偷会把书丢进哪个垃圾筒里?”
“应该不是可回收吧。”
“为什么?”
夏夕认真地说:“你想,印满字的纸谁还能用来打草稿?”
听来满有道理,我看了下,垃圾筒上贴的标签五花八门,十多种垃圾,要搞哪些可回收,哪些不可回收,对我来说,比区分哪些女演员和导演睡过更不容易。
我又问夏夕:“如果我实在记不住该往哪个垃圾筒里扔,要怎么办?”
她说:“那你就往不可回收里扔,这样的话,环卫工人可以省下整理回收垃圾的力气。”
谈话归谈话,我们还是逐个垃圾筒翻找着那本书。
一辆垃圾车开了过来,环卫工人利索地跳下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所有垃圾筒统统倒进了车上的一个大黑筒里。
夏夕见了说:“看到没,像你这样的人太多,环卫工人还是打算自己回去慢慢分。”
我委屈地说:“像我这样的至少她不用再分一次可回收的垃圾了啊!现在一股脑倒了,我们不是白白分类了。”
夏夕反驳道:“就是因为没分好,所以环卫工人才要重新分。”
于是,这场辩论演变成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形式。可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土行孙不敌邓玉蝉。到最后,我同意了她的说法,一致认为先提高自身垃圾分类的素质比较重要。
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给耽误了,我们讨论完,环卫车也把整条太平街上的垃圾筒都清空了,这下是彻底没希望找到那本书了。
我不禁猜疑,是不是夏美有预言家之能,想用这本书的名字来暗喻,我加上夏夕两个人,注定一事无成?
夏夕怔怔地望着垃圾车绝尘而去,我也鼓不起劲去安慰她,就一屁股坐在了人行道的台阶上。
对街地上也坐着一个乞丐,衣衫褴褛,在寒风中赤着一双黑黑的脚。眼神里充满着挑衅,就像一条地盘受到侵犯的狼。
一抹红色在乞丐手中忽隐忽现,他端着一本书,撕下一片书页,狠狠地擤起了鼻涕。
我拉着夏夕冲了过去,一把抓过乞丐手里的书。一看封面上的字迹,真的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本书。
乞丐被抢了餐巾纸,也急了,脏不拉叽的手径直冲我脖子而来。
一直听大人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今天总算见识了,我比乞丐高出一头多,乞丐仍然毫无惧色扑向了我。
夏夕像个拳击裁判,站在当中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对乞丐说:“别打了!这本书我买了,你说多少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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