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车库门只有两步的时候,我注意到有辆车闪着车灯沿着蜿蜒的小路开了过来。
我停了下来。早晨7点前有四辆车经过我家?对于我们来讲,这简直是游行了。
开过来的这辆车发出低沉的隆隆声,跟送报人那辆大马力送货车的砰砰声不一样,肯定不是消音效果很好的、装了催化转换器的本田或者富士车。
虽然已经拂晓,但这车的车灯直射我的双眼,还是刺得我睁不开眼睛,直到这车开出有二十英尺远,我才缓过劲来,呆呆地站着。突然,这车向左急转,戛然而止,车轮在泥土沙砾铺成的路面上滑了足有一英尺。
这是一辆卡马罗,黑色的油漆闪闪发亮,比萨姆的切诺基旧多了,但跟送报小伙的老式道奇车比起来,也算是现代汽车界的奇迹了
。
鲍勃·布兰特从方向盘后爬了出来。他没熄火,那个大马达轰隆隆的声音依旧在山间回荡。鲍勃没有对我说“你好”,或者“早啊”,也没说“对不起,打搅了”,或者其他任何之类的在这种场合应该说的话。
我也没有说什么。我没说“你这么一大早在这儿干吗呢?”或者“你是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我从不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别人。我的住址也一向是个严守的秘密。我从不让病人在我下班后打给我。当然我也不让他们随随便便想来就来。然而清晨的宁静带给我家的祥和就这样如同发烫的平底锅上散发的蒸汽一般消失了。
鲍勃出现在我家的车库门口,这让我有种被侵犯了的感觉。但另一方面我又挺高兴,因为我又能跟鲍勃谈马洛里·米勒的事了。
鲍勃先开口说话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很显然该说话的是他。“你觉得我这车怎么样?”他问我。这辆卡马罗的马达——他曾经告诉过我一次,两次,还是十次这马达是396型的?——这车发出阵阵的撞击声,就好像一个短路了的超低音扬声器。
我可没有心情在早晨7点跟鲍勃评论他的车,而且这地方与我家前门和我的宝贝女儿只有几步之遥。“早上好,”我说,心想鲍勃如此这般打搅我肯定有他的理由——一个正当的理由。
鲍勃还是一成不变的装束。丝光滑斜纹裤,长袖蓝衬衫,粗斜纹棉布夹克衫——有衬里的那件。他看上去有些紧张。我从没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见过他,但我相信他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紧张兮兮的。
“我有些……”他看到了我的奥迪。“那是你的车?”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吃惊,就好像他觉得我的车库里会停着别人的车似的。“你那辆迷你车怎么不要了?”
他问的时候似乎已经把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感觉理应得到回答。但我不想回答。
“你更喜欢这辆?”他问,始终围绕这辆车。
他已经问过三次了。“鲍勃,你说你有些……什
么?你要告诉我的——”
“是有些东西要给你。那是增压器吧,是增压器吗?”他还是盯着这辆车。说“专注”似乎更为确切。
“我猜你来我家肯定是有什么急事,鲍勃。”我其实可以直接问,“你来我家干吗?”
鲍勃没明白我的意思。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得有什么急事吗?”
患有严重人格分裂的人就跟睡觉打鼾的人一样,发作起来都是一阵一阵的。连基本规律都没有。勉强还能保住性命,但有时就不行了。对于他们来说,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最理所当然的事也变得不再理所当然。
我强迫自己坚信鲍勃一大早来我家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虽然他知道我家的地址这一点让我很不舒服,但我还是硬把这种心情搁在一边,说话时尽量保持镇定。我问,“你怎么会一大早就来我家,鲍勃?”
我在想什么呢?我在想“马洛里”。
“我得……”他说。我就知道他会顿一顿。“我想给你看看……我写的东西。我提起过的。记得吗?”
当然记得。
他侧身探进卡马罗车,拿出一只又旧又脏的深蓝色盒子,上面印着金科印制公司的商标。
“给你。不过还没完成,”他说。
他伸出手递给我。我接了过来。这只盒子跟一张印刷用纸一样大小,里面东西不多。我估计不到一百张纸。我想:就是这个?这就是他一大早来我家的原因?就为了给我看一部分小说?
“现在先不要看。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看的。”
“你把这个给我,却又不希望我看?”
“是的。”
我觉得我的问题应该得到更好的回答。很显然,鲍勃不这么认为。“就这事?”我问。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在努力得到……我
希望能在你看之前把它弄好。”
“这东西能不能先放在你那儿,等到你希望我看了再给我?”或者等到明天我们见面了再给我?
他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想看看我是不是生气了。“这只是个复印件。不是原稿。我也有一份。”他这么说,就好像这东西能解释一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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