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我还记得她叫西茜。”有一天他对格里普说道。
“多美的名字!”他的伙伴回答。
老实说,格里普确信那个西茜可能只是这孩子的想象,因为始终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不过,他一流露出怀疑真有那女孩存在的神色,小把戏就要发火。真的!他在脑海里又见到她……难道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又找见她吗?……她怎么样了呢……她还在远方……在那泼妇家生活吗?……有许多许多公里将他们二人隔开吗?……她很爱他,他也爱她……这是他遇见格里普所产生的头一份感情,他谈起来,就像讲一位大姑娘……她又温柔又善良,给他爱抚,给他擦眼泪,还给他亲吻,分给他土豆吃……
“那个泼妇打她的时候,我真想上前保护她!”小把戏说道。
“我也一样,我想我会拼命的!”格里普这样回答,是要让这孩子高兴。
况且,这忠厚的小伙子,如果说受到攻击不大自卫的话,需要的时候,他却肯保护别人,而且,他也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当场教训了那个净欺负小把戏的坏小子。
小把戏进入贫民学校的头几个月,有一个星期天,他受钟声的吸引,就走进戈尔韦大教堂。应当承认,他进大教堂纯属偶然,因为,大教堂深陷在泥泞狭窄街道的迷宫里,就连游客也很难发现。
孩子进到教堂,又羞愧又害怕。他衣不蔽体,若是让可怕的教堂执事瞧见,肯定不准他呆在教堂里。他听见唱诗和管风琴伴奏,看见祭坛上的神父穿着镶金的教袍,以及明如白昼的长蜡烛,真是惊叹不已,简直给迷住了。
小把戏没有忘记,韦斯特波特本堂神甫有几次对他说起上帝——上帝是万灵之父。他还记得那个耍木偶戏的说出上帝的名字,总伴随不堪入耳的诅咒,这种回忆在宗教仪式中搅乱他的思想。然而,他在大教堂的拱顶之下,躲在一根大柱后面,感到一种好奇心,窥视那些神父,就像观看士兵。继而,在铃声中举扬圣体时,全体都恭身礼拜,小把戏趁人发现之前赶紧离开,从石板地上溜走,就像钻回洞的一只小老鼠,一点声响也没有。
小把戏从教堂回校,对谁也没有透露一点儿,甚至对格里普也没有讲;况且,格里普并不明白那些早弥撒晚祈祷意味什么。不过,小把戏第二次进了教堂之后,等跟前只有克里斯的时候,就大着胆子问她上帝是怎么回事。
“上帝?……”老太婆应了一声,她转动着可怕的眼珠,从黑土烟斗里一口口喷出呛人的烟。
“对……上帝?……”
“上帝,”老太婆说道,“就是魔鬼的兄弟,他往魔鬼那里打发这些不老实的穷孩子,好扔进地狱大火里烧掉!”
小把戏听了这样回答,脸都吓白了,他虽然特别想了解充满火焰和孩子的地狱在哪里,却又不敢问克里斯了。
可是,他头脑里总想这事儿:这个上帝,似乎只有惩罚儿童这样一个营生,而且惩罚的方式多么可怕,能相信克里斯的这种话吗?
不过有一天,他惶惶不安,就要同他朋友格里普谈谈。
“格里普,”他问道,“你听人说过地狱吗?”
“听说过,老弟!”
“地狱在哪儿?”
“不知道。”
“说说看……是不是在那里烧死坏孩子,要在那里烧死卡凯尔?……”
“对……扔进熊熊大火里!”
“我呢……格里普……你说,我是坏孩子吗?”
“你?……坏孩子?……不……我认为不是!”
“那就不烧死我啦?”
“连一根头发也不会烧掉!”
“你也不是,格里普吧?……”
“我也不是……当然啦!”
格里普觉得有必要补充一句,说他这么瘦,不值得烧,还不够一把火的。
小把戏关于上帝就知道这点,有关教理就学了这些。不过,他小小年龄,单纯又天真,能够模模糊糊地感到,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可是,如果说他不会按照贫民学校这个老太婆的告诫受惩罚,他却很可能按照奥包德金先生的训斥受惩罚。
奥包德金先生对小把戏的确不大满意:这孩子只登在消费栏里,没有出现在收入栏中,他是个费钱的……嗳!费不多少,奥包德金先生——却不生产的孩子!其他人起码讨点儿,偷点儿,还能补贴一部分食宿费用,可是这个孩子却什么也带不回来。
有一天,奥包德金先生隔着眼镜狠狠瞪着他,严厉地责备他。
奥包德金先生是以帐房先生和校长的双重身份,这样训了他一通,孩子强忍着才没有流下眼泪。
“你什么也不想干吗?……”他问小把戏。
“怎么不想干呢,先生,”孩子回答。“您告诉我……要我干什么呢?”
“干点事付你的花费!”
“我很愿意,但不知道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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