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工作从第二天起已经开始;埃法拉奈师傅和他的助手埋头工作起来。在课间自由休息时,我和其他几个同学去看他们。他们让我们爬上风琴台,条件是不要碍事。管风琴的木壳全打开了,基本构造暴露了出来。一架管风琴只不过是一支潘神①的风笛,配备着风箱和音栓,也就是能够控制进风的活动调节器。我们的管风琴是标准货,拥有 24 组主要的同音色的管子,54 个琴键的4 套键盘,还有一套两个 8 度音的基本低音的踏脚键盘。这个木头的或锡的簧管和孔管的森林,在我们看来是多么广大啊!在这茂密的树丛中真会迷路呢!从埃法拉奈师傅的口中说出的名称多么古怪啊:高音音栓、牧笛音栓、簧管音栓、16 英尺簧管音栓、主要音栓、粗大的混合音栓、我想还有木头的 16 尺音栓和锡做的 32 尺音栓!在这些管子中,简直可以把整个小学的学生和瓦尔吕吉先生都装进去!
①古希腊神话中的森林之神和牧神,是个快乐的神只,在同自然女神跳舞时,总是吹奏他自己发明的笛子。
我们又惊又怕地望着这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
“享利,”霍克说,一面大胆地张望下面,“这像一架蒸汽机。”
“不,更像一个炮台,”法里纳说,“大炮会向我们射出音乐的炮弹!……”
我呢,我找不到可以对比的东西,但是,当我想到双重的风箱能在这巨大的管子系统中发出狂风般的声音时,我不禁颤抖起来,并且颤抖持继了几个小时。
埃法拉奈师傅在这堆乱麻似的管子中工作着,并不感到难堪。事实上,卡尔费马特的这架管风琴还相当完好,只要作些小修理,或者不如说打扫掉几年的灰尘就可以了。困难更大的是,要调整童声音栓。这乐器装在一只盒里,是一组水晶笛子,本该发生美妙的乐声。埃法拉奈师傅是个能干的管风琴技师,也是个出色的管风琴手,他在哪里失败,就要在那里取得最后成功。然而,我发觉,他不停地摸索着,试试这一边,又试试另一边,不合适的时候,便发出叫声,就像被女主人激怒的鹦鹉一样。
叭……这叫声使我浑身哆嗦,我感到触电般头发直竖。
我要强调,我见到的情况给我极其强烈的印象。宽大的管风琴木壳的内部,这只被破了膛、机体展露在外的巨兽,令我难受到不断受困扰的地步。我在夜里梦到它,白天,我不断地回想到它。尤其那只童音盒,我不敢碰一碰,它使我产生关满孩子的笼子的印象,埃法拉奈师傅选出来是为了让孩子们跟着他管风琴手的手指唱歌。
“你怎么啦,约瑟夫?”贝蒂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回答。
“或许是因为你常常爬上管风琴的缘故?”
“是的,……或许是吧。”
“今后别去了,约瑟夫。”
“我不会再去的,贝蒂。”
但当天我不由自主又回到管风琴台上去。我渴望迷失在这管子的森林中,溜到最幽暗的角落里,尾随埃法拉奈师傅,我听到他的榔头在管风琴木壳深处敲打着。我在家里小心地什么也不说,不然我的爸爸和妈妈真会以为我发了疯。
七
在圣诞节之前一星期,上午,我们正在上课,小姑娘坐在这一边,男孩子坐在另一边。瓦尔吕吉先生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老小姐在角落里用长针——真正的厨房铁扦——编织着。威廉退尔刚侮辱过格斯勒的帽子,这时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本堂神甫先生。
大家都出于礼节站起来,但在本堂神甫先生身后,出现的是埃法拉奈师傅。
大家在管风琴技师锐利的目光面前垂下了眼睛。他到学校里来干什么,为什么本堂神甫先生陪着他来?
我似乎发觉他特别用心地在打量我。不消说,他认出了我,我感到很不自在。
瓦尔吕吉先生从讲台上走下来,去迎接本堂神甫先生,说道:
“为什么给我这样赏脸?……”
“教师先生,我想把埃法拉奈师傅介绍给您,他想拜访您的学生。”
“为什么?……”
“他问我,在卡尔费马特是不是有一个儿童唱经训练班。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我还说,在可怜的埃格利萨克带领这个班的时期,训练班是很出色的。于是埃法拉奈师傅表示想听一听训练班唱歌。所以今天上午我把他带到您的班上来,请您原谅我这样冒昧。”
瓦尔吕吉先生不需要原谅。本堂神甫先生做得非常对。威廉退尔这回要等一会儿了。
看到瓦尔吕吉先生做了一个手势,大家坐了下来。我给本堂神甫先生找来一张扶手椅,埃法拉奈师傅坐在小姑娘们的桌子角上,她们赶紧后退,给他让出地方。
离他最近的小姑娘是贝蒂,我看到可爱的小姑娘害怕他的长手和长手指,它们在她身旁画出轻盈的琶音。
埃法拉奈师傅开口了,他用刺耳的嗓音说:“这些就是儿童唱经训练班的孩子吗?”
“不都是儿童唱经训练班的。”瓦尔吕吉先生回答。
“训练班有多少孩子?”
“16 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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