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吧,小姑娘。”
她用非常柔和、非常响亮动听的声音唱起来,简直可以说是金翅鸟的歌声。但贝蒂的音色跟她的朋友约瑟夫·穆勒的音色有相同之处,必须求助于半音音阶,才能找到她的音色,最后,给她定的是降 E 的音色。
我起先闷闷不乐,但经过一番思索以后,我只有欢欣鼓舞。贝蒂有降 E 音色,而我有升 D 音色。难道这不是一模一样吗?……我拍起手来。
“你怎么啦,小家伙?”管风琴手问我,他皱起了眉头。
“我心里挺高兴,先生,”我大胆地回答,“因为贝蒂和我,我们有一样的音色……”
“一样的?……”埃法拉奈大声说。
他挺起身来,动作幅度很大,以致他的手臂触到了天花板。
“一样的音色!”他又说,“啊!你以为升 D 和降 E 是同一回事,你真是无知,你只配有驴耳朵!……难道是你们的埃格利萨克教会你们这样的蠢话?你能忍受这个吗,本堂神甫?……您也能忍受吗,教师……您也一样吗,老小姐!……”
瓦尔吕吉先生的妹妹在寻找墨水瓶,以便扔到他的头上。但他继续说着,任凭怒气爆发。
“小可怜的,你不知道两个同音异名音符之间的音差是什么,是 8 分之一的全音将升 D 和降 E、升 A 和降 B 等等区别开来吗?啊!这里难道没有人能赏识 8 分之一全音吗?难道卡尔费马特人的耳朵只有干瘪发皱、变硬萎缩、出现裂纹的耳鼓吗?”
大家不敢动弹。窗玻璃被埃法拉奈师傅的尖嗓子震得窸窣作响。我不好意思挑起了这个场面,一面感到忧虑,在贝蒂和我的嗓音之间,存在这种区别,哪怕是 8 分之一的全音不同。本堂神甫先生对我瞪着眼,瓦尔吕吉先生对我递着眼色……
但管风琴手蓦地平静下来,说道:
“注意!人人按自己的音阶排好队!”
我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人人按照自己的音色站好,贝蒂接她的降 E 音色排在第 4 位,我排在她后面,按照升 D 音色紧接在她之后。可以说,我们排成一支潘神的笛子,或者不如说排成一架管风琴的乐管,每个人只能发出一种音符。
“半音音阶,”埃法拉奈师傅大声说,“对了。否则!……”
他用不着说第二遍。由具有 C 音的同学开始,别的同学跟上,贝蒂发出降E 音,然后我发出升 D 音,管风琴手的耳朵似乎很看重这两者的区别。往上升唱上去以后,接连三次往下降。
埃法拉奈师傅甚至显得相当满意。
“好,孩子们!”他说,“我能把你们变成一个活的键盘!”
由于本堂神甫先生带着不大相信的神态摇摇头,埃法拉奈师傅回答:
“为什么不能?已经用猫造出钢琴来了!这些挑选出来的猫,一夹它们的尾巴,它们就发出喵喵叫!一架猫的钢琴,一架猫的钢琴!”他重复着说。
我们笑了起来,不太清楚埃法拉奈师傅说得是不是认真。后来,他提到这猫的钢琴,由于猫的尾巴被机关夹住,所以猫才发出叫声,这时我才明白他以前说的是实话!天啊!人类有什么创造不出来呢!
于是埃法拉奈师傅拿起他的帽子,鞠了一躬,掉转脚跟,走了出去,一面说:
“别忘了你们自己的音色,尤其你,升 D 先生,还有你,降 E 小姐!”
绰号从此落在我们身上。
八
埃法拉奈师傅到卡尔费马特镇上的小学里来访问的经过就是这样。我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印象。我觉得升 D 音不断地在我的喉咙深处震响着。
修理管风琴的工作往前进展。再过一星期就将是圣诞节。我空闲的时候,都在管风琴台上度过。我是不由自主。我甚至尽力帮助管风琴技师和他的助手;谁也不能使这个助手说出一句话。现在,音栓状态良好,风箱随时能使用,木壳焕然一新,铜器在殿堂的半明半暗中重新闪闪发亮。是的,大家都准备好迎接节日到来,或许除了那只童声乐器。
事实上,正是在这里,修理工作慢了下来。不管埃法拉奈师傅怎么发脾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他试了又试……就是不灵。我不知道音栓上缺少些什么,他也不知道。由此导致失望,又变成勃然大怒。他责怪管风琴、风箱、拉管风琴风箱的人、这个束手无策的可怜的升 D!有好几次我以为他就要砸碎一切,于是我溜之大吉……如果圣诞节的隆重弥撒不能进行得很有气派,本来对他抱着希望,如今希望幻灭了的卡尔费马特的居民将会说些什么呢?
别忘了,既然儿童唱经训练班已经解体,只能靠管风琴的演奏,在圣诞节,这个训练班是无法演唱的。
总之,庄严的日子来到了。在最后的 24 小时里,埃法拉奈师傅越来越失望,沉溺在发泄怒气之中,以致大家为他的理智担心。他只得放弃这些童声吗?我不知道,因为他令我非常害怕,我再不敢踏上管风琴台,甚至不敢踏入教堂。
圣诞节的晚上,人们按习惯让孩子们一到黄昏就睡觉,一直睡到做弥撒的时候。这样就能让孩子们在做午夜弥撒时不致昏昏欲睡。因此,这天傍晚,放学以后,我把小降 E 带到她的家门口——我也发展到这样称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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