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这个始终滚来倒去,前颠后簸的高尚的人回进了他的船舱,戈弗雷也回到自己的船舱中:只是,一个是坚信能美美地睡一夜,一个是希望能美美地睡一夜,因为,“梦幻号”航行在长长的波浪上几乎没有什么摇晃。
德考特船长把值班任务托付给大副后,也回到了艉楼底下以休息几个小时,一切都处于正常状态。轮船可以完全放心地航行,因为雾似乎不会增厚。
20分钟后,戈弗雷睡着了,而穿着所有的衣服睡觉的塔特莱,根据他的习惯,他的失眠只是从长长的呼吸中流露出来。
突然——可能是凌晨一点钟时——戈弗雷被一阵可怕的叫嚷声弄醒了。
他跳下帆布吊铺,迅即穿上长裤、水手的粗布短工作服,套上海员的长统靴。
几乎就在这一刻,那些可怕的喊叫在甲板上响了起来。
“我们沉船了!我们沉船了!”
转瞬间,戈弗雷冲出船舱,直奔休息室。在那儿,他撞上了一块样子笨重的物体,他没能认出来,那可能是塔特莱教授。
所有的船员都上了甲板,在大副和船长的命令下奔向中间。
“撞上了船?”戈弗雷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该死的雾……”大副回答说,“但我们在往下沉!”
“我们在往下沉?……”戈弗雷答道。
确实,“梦幻号”无疑撞上了一块礁石,明显地被撞穿了,水几乎漫上了甲板,锅炉房深处的炉火肯定已被淹没了。
“往海里跳!往海里跳!戈弗雷先生,”船长叫道,“一刻都不能耽搁了!船要沉没了!它会把您卷进漩涡的!……”
“塔特莱呢?”
“他由我负责!……我们离一处海岸只有半链①!……”
①一链约合200米。
“可您怎么办?……”
“我的职责要求我在船上留到最后一个,所以我将留下!”船长说,“可您逃吧!……逃吧!”
戈弗雷还犹豫着不往海里跳,可是水已漫到“梦幻号”的内壁上。
德考特船长知道戈弗雷深识水性,于是抓住他的肩膀,帮他赶紧从船上跳下。
真险哪!如果不是漆黑一片,肯定可以看到在“梦幻号”所在的位置上陷下了一个深渊。
但戈弗雷在这片寂静的水中央用几下蛙泳就迅速离开了这个像大漩涡的涡流那样吸卷的漏斗。
这一切发生于不到一分钟。
不一会儿,在绝望的呼叫中,船上的航海灯一一熄灭了。
没有什么可怀疑了:“梦幻号”直沉海底了!
至于戈弗雷,他爬到了一块可以躲开激浪的高大的岩石上。他在黑暗中徒劳地呼唤着,没听见一个声音回答他,他不知道他是在一块孤零零的岩石上还是在一块暗礁的顶端,可能只有这场灾难能说得清,他在那儿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第八章
在这一章写戈弗雷悲伤地反思旅行的癖好。
还得度过漫长的三个小时太阳才会在地平线上出现。可以说这几个小时犹如几个世纪那么长。
作为一个开始来说,这考验是严峻的,但是,我们再说一遍,总之,戈弗雷不是为了作一次单纯的闲逛才出发的。出海时,他在心里想,他把一切幸福和宁静的生活方式留在了身后,他在追逐冒险的过程中不会再去找回它们,因此问题在于应付局面。
暂时他是处在安全中,毕竟,大海无法把他从这块被拍岸浪的浪花打湿的岩石上夺回去。他要不要担心涨潮很快将把他淹没?不,因为经过思考,他能确定这样的危险在朔月大潮达到最高点时才会发生。
但这块岩石是否是孤零零的一块?它是否俯临着一排分散于这片海域的岩礁?德考特船长在黑暗中以为看见的那个海岸是怎样的?它属于哪块大陆?绝对可以肯定的是“梦幻号”在前几天的暴风雨中已被抛离了它的航道,船的位置因此无法确切地测定。可船长在两小时前还断定他的海图上没有记入在这些海域有任何岩礁的标示,这又如何怀疑呢!他甚至还亲自去辨认了他的了望海员们以为看见的在东面的那些所谓的暗礁。
但是,无庸置疑的是,如果德考特船长作的勘测再往远处推进一些,这场灾难肯定可以避免,可回顾过去有什么用呢!
在既成事实面前,对戈弗雷来说重要的问题——生死攸关的问题——是弄清他是在哪块土地附近。在太平洋的哪一部分,这个问题可放在后一步推论。在白天来临之前,首先得考虑离开这块最高处的长宽不足20步的岩石。但离开一个地方总是为了去另一个地方。如果这个可去之处不存在,如果船长在迷雾中弄错了,如果这块岩礁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如果,在视野穷竭之处,水和天交融在同一地平线上!
这个遇难的年轻人的思想因而集中到这一点上。他用他全部的视力在这漆黑的夜里搜寻着是否有什么模模糊糊的一块物体,堆积起的岩石或悬崖,显示出这岩礁附近有一块土地。
戈弗雷什么也未看到,他的鼻子未嗅到任何泥土的香气,他的眼睛未感到任何光亮,他的耳朵未听到任何声音。没有一只鸟飞过这片黑暗,在他四处似乎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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