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加尼把两臂叉在胸前,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这一刻我觉得他的眼神很是特别。
我于是问他:
“你有什么根据可以不相信‘头人’的死讯吗?”
“没有,先生们,我相信你们所说的一切。”卡拉加尼仅以此作答。
过了一会儿,只剩下邦克斯和我两个人时,工程师不无道理地总结说:
“所有的印度人都这样!印度兵的叛乱首领成了传奇人物了。只要未曾亲眼见到他被绞死,信徒们就不会相信‘头人’已经身亡。”
“他就是其中一个,”我接下去说,“就像那些帝国时代近卫队里的老兵,即使在拿破仑死了二十年以后还坚持说他仍然活着哩!”
自十五天前“蒸汽屋”越过恒河上游以后,肥沃的原野和宽阔的大路便呈现在“钢铁巨兽”面前。这就是多阿布,处于恒河与朱姆那河会聚在阿拉哈巴德附近之前形成的三角洲上。公元前二十世纪就已由婆罗门开垦的冲积平原,农民们采用的依旧十分原始的耕作方法,英国工程师设计的大规模疏浚工程,这一带生长得格外繁茂的棉田,村庄旁转动着的轧棉机吱嘎的响声以及操作工人的歌声……这些便是多阿布,——原始宗教的发祥地,留给我的印象。
旅途十分顺利。可以说一路的景致是随着我们的兴趣而变化。“住宅”为了取悦主人们的双眼而不知疲倦地移动。这不正像邦克斯宣称的那样,是运输艺术进步的终极吗?无论牛车、马车、骡车还是火车车厢,与我们的“流动房间”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九月十九日,“蒸汽屋”到达扎纳河的左岸。这条大河在半岛中部将拉加人①的聚居地,即“拉加斯坦”,从印度人聚居的“印度斯坦”中划分出来。
①拉加人即印度的贵族。
扎纳河刚进入第一次汛期。水流更为湍急,但也只会给渡河带来一点小麻烦,却不能阻止我们通行。邦克斯已做过一些准备工作,但还要找一个较为合适的登陆处。最后终于找到。于是,半个小时后“蒸汽屋”登上了大河对面的堤岸。对铺设铁轨的列车来讲,过河要建耗资巨大的桥梁,瑟兰伽耳要塞以及德里附近便有一座圆管桥横跨扎纳河。对我们的“钢铁巨兽”,对它牵引着的两辆挂车来说,河流则与半岛上最平坦的碎石铺路一样易行。
过了扎纳河,拉加斯坦国的领土上便有了一些工程师原定路线上要避开的城市。左边是瓜黎约通城,位于萨文里卡河滨,建在玄武巨岩上,有精美绝伦的穆恩吉清真寺、帕勒王宫、奇特的象门、著名的要塞以及佛教建筑——寺院;这是座老城,建在两公里以外的新城布拉什卡正与它激烈竞争。就是在这儿,——印度的“直布罗陀海峡”①深处,詹西女王拉妮——那纳·撒伊布的忠实伴侣英勇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我们知道,就是在这儿,在与英国皇家第八轻骑兵团的两支骑兵连的遭遇中,她被莫罗上校亲手杀死,当时上校率团里的一个营参加了战斗。我们也知道,从这一天起,那纳·撒伊布便酝酿起他无法平息的仇恨。
①“直布罗陀海峡”位于西班牙,扼地中海出入口。
大西洋之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一直到死也念念不忘复仇!对!最好不要让爱德华·莫罗阁下再到瓜黎约通城门下重温回忆了!
过了瓜黎约通以后,我们新路线的西面有安特利城及其广阔的平原,平原上散布着许多山峰,好像是连成群岛的一组小岛。还有杜提亚城,建城历史还不到五百年,以其雅致的房屋、中央要塞、尖顶变化万端的庙宇、柏辛·迪奥宫殿的废墟以及托普·卡那的军火库而闻名——所有这些构成了王国的首都杜提亚,在本代尔肯德辖区的北部一隅格外突出,现已处于英国控制之下。与瓜黎约通城一样,安特利与杜提亚也都在一八五七年的反叛运动中遭受了重创。
最后是詹西城,九月二十二日这天我们就在距它不到四十公里处经过。这个城市是本代尔肯德地区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城里底层贱民中的反抗情绪总是十分高涨。这个比较现代化的城市主要经营土产细纹布与蓝色棉布的贸易。城中没有任何古迹先于它十六世纪的建城时间。然而,参观那座英兵的弹雨未能摧毁其外墙的大本营城堡,瞻仰风景十分秀丽的印度贵族大公墓却是很有趣的。这里是起义的印度兵在中印度最主要的堡垒。在这儿,勇猛顽强的拉妮揭竿而起,并使起义迅速扩展到整个本代尔肯德地区。在这儿,修日·罗斯爵士发动了一次持续六天的,损失掉百分之十五的部下。也是在这儿,尽管顽强,尽管有一万二千名土锡兵做后盾、二万名士兵支援,唐夏·托比、那纳,萨伊布的哥哥巴劳·洛,最后是拉妮,还是被迫向英军的先进武器屈服!还是在这儿,像马克·雷尔给我们讲述的那样,莫罗上校把自己仅剩的一滴水让给手下的中士,从而救了他一命。是啊!较之任何一个与这些不幸回忆有瓜葛的城市,詹西最应该从这条上校的挚友们选定的路线上被删除。
第二天,即九月二十三日,一次相遇耽搁了我们几小时,也证实了卡拉加尼此前所做出的一个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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