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七月二十四日,早上八点,马车套上了三匹骏马。米歇尔·斯托戈夫和娜佳坐上车,一个拐弯之后,给他们留下可怕回忆的伊希姆便消失在身后。
在这条去往伊尔库茨克的路上,每到一个驿站米歇尔·斯托戈夫都发现那辆轿式马车已先他而至,而车上的那个男人也和他一样急着赶路,一刻不停地在大草原上飞驰。
下午四点,在75俄里外的阿巴茨卡娅站,他们要渡过伊希姆河,这是额尔齐斯河的一条重要支流。
这次比过托布尔河要困难些。因为伊希姆河的这一段水流相当湍急。在西伯利亚,一到冬季草原上的河全都要结数尺厚的冰,要过去是很容易的,旅客们甚至觉察不到它们的存在,因为无垠的白雪覆盖了整个草原,河床也看不见了。可是在夏天渡河困难就大得多了。
他们花了两个小时才渡过伊希姆河——米歇尔·斯托戈夫因此十分气恼,尤其是从船夫口中听到的鞑靼兵的消息更叫人不放心。
消息是这样:费奥法-可汗派出的侦察兵似乎已出现在伊希姆河下游西岸,托布尔斯克政府辖区的南部。鄂木斯克城危在旦夕。听说在吉尔吉斯游牧部落聚居区的边界俄罗斯军队和鞑靼部队已经交了火——俄罗斯部队在交火中处于下风,因为他们在那个地区力量太薄弱了。于是部队撤退,随之而来的是该省农民的大迁徙。人们讲述着侵略者的骇人兽行,洗劫、抢掠、杀人、放火,这是鞑靼人的战争模式。到处人们都在躲避费奥法-可汗的先遣队。听到村镇人口的大流失,米歇尔·斯托戈夫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找不到交通工具,所以他要火速赶到鄂木斯克,鞑靼侦察兵正沿额尔齐斯河谷而下,也许从鄂木斯克出来以后他能赶在他们前头,一路无阻地到达伊尔库茨克。
他们刚才渡河的地方,就是军事上所称的“伊希姆一线”的终点。这条线上遍布塔楼和木头建的防御工事,从西伯利亚的南部边界一直延伸约400俄里(合427公里)。这些工事以前驻扎着哥萨克的小股部队,保护这一地区不受吉尔吉斯人和鞑靼人的侵扰,可是后来莫斯科政府自以为这些部落已完全归顺,便废弃了这些本来可以发挥巨大作用的防御工事。大部分工事刚刚被夷为平地,顺着船工们所指的方向,米歇尔·斯托戈夫看到南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滚滚浓烟,那是越来越近的鞑靼先头部队。
车辆和马匹一踏上伊希姆河右岸,就立刻以全速重新奔上草原大路。
晚上七点,天空阴暗。几阵急雨落下,灰尘被打掉了,路面变得更易于跑马。
从伊希姆驿站出来以后米歇尔·斯托戈夫就一直一声不吭。但他留心不让娜佳太累,虽然姑娘自己对这马不停蹄的奔波并没有抱怨一句,她恨不得能让马儿生出翅膀来,内心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她的同伴比自己更急着赶到伊尔库茨克去,可现在他们离目的地还远着呢!
她又想,如果鄂木斯克已经被鞑靼人占领了的话,米歇尔·斯托戈夫会多么担心住在该城的母亲啊,正因为如此他才急着要赶到她身边去。
有那么一会儿,娜佳觉得应该和他谈谈年迈的玛尔法,谈谈她在严峻的事变中将会多么孤独无助。
“自从敌军入侵以后你就再没母亲的消息吗?”她问。
“没有一点儿消息,娜佳,我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母亲两个月前写的,但那封信里她带给我的是好消息,玛尔法是个充满活力的女性,勇敢的西伯利亚女性。尽管她年事已高,她的精神力量丝毫未减,她知道如何承受苦难。”
“我要去看她,哥哥,”娜佳激动地说,“既然你对我以兄妹相称,那我也算是玛尔法的女儿了!”
她见米歇尔·斯托戈夫不回答,便又说:“也许,你母亲已设法离开了鄂木斯克?”
“有可能,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我倒希望她已经到了托布尔斯克,老玛尔法痛恨鞑靼人。她很熟悉大草原,她什么都不怕,我希望她拄着拐棍,顺额尔齐斯河而下。她对整个地区都了如指掌,从前她和我父亲一起不知从这块土地上来来回回多少次了,我小时候跟着他们也不知多少次穿越西伯利亚荒原了!是的,娜佳,我希望母亲已离开了鄂木斯克!”
“你什么时候去看她?”
“我……我回来的时候再去。”
“可是,如果你母亲仍在鄂木斯克的话,你不在那儿停一停,好去拥抱、亲吻她一下吗?”
“我不去了!”
“你不去?”
“不!娜佳!”米歇尔·斯托戈夫回答,他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回答姑娘的问题了。
“你说不!啊!哥哥,如果你母亲在鄂木斯克的话,你到底为什么不去看她呢?”
“为什么,娜佳!你问我为什么?”米歇尔·斯托戈夫叫起来,声音变得和平常那么不一样,姑娘吓得一哆嗦,“跟我忍受那个混蛋的欺侮还不是同样的原因!他……”
他说不下去了。
“别生气,哥哥,”娜佳用最温柔的声调说,“我只知道,或者说只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你现在的行动全是受一种感情的支配:那是一种责任,它比一个儿子应对母亲尽的责任还要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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