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医生,他站起来竖起耳朵听着回荡在山谷的响声,令人心烦意乱的低语声,既像潺潺流水声,又像呻吟、叹息。他听到了夜猫子翅膀猛烈地扑打岩石声,半狗半女人的吸血鬼出来巡行者,两三对忧伤的灰林鹃如泣如诉的唏嘘声,医生全身肌肉紧缩,身体发抖,直冒冷汗。
漫长的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终于熬到了午夜!如果巴塔克医生能不时说说话,发发牢骚,他就不会感到那么害怕了。但尼克·戴克在睡觉,而且睡得很香。
午夜——这个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时间,是幽灵出没的时间,是鬼怪作乱的时间。
发生了什么?
医生刚刚站起来,暗自纳闷,自己是在做恶梦还是睡醒了呢。
天上,他以为看见了——不!是真的看见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体,被一束幽魅鬼火照得通体发亮,从天际一端飞向另一端,随着乌云一起浮沉。看来都是些蛇尾龙、巨翅马鹰、大海怪、大吸血鬼,它们似乎猛冲下来,要用巨爪抓住他,把他吞进肚子里去。
然后,奥尔加勒高地上的一切,包括岩石及下边的树通通动了起来。急促的钟声清楚地传入他耳中。
“钟声……”他低语着,“古堡里的钟声!”
是的!这钟声正是从古堡里那座破旧的小教堂里传出来的,决不是从浮尔康教堂里飘来的,风只会把钟声送到相反的方向。
眼下,钟声越敲越急……敲钟的这只手是在为死者鸣哀?不可能!这是警钟,急促的钟声回荡在特兰西瓦尼亚边陲的绵延群山中。
听到这骇人的颤音,一种无法克制的担忧,无法抗拒的恐惧,无可名状的恐怖攫住了他,巴塔克医生全身抽搐,阵阵寒战袭遍全身。
护林人也被飞扬的可怕钟声惊醒。他猛然站了起来,医生此时早蜷缩成一团。
尼克·戴克竖起耳朵,双目试图刺破笼罩着古堡的厚实的夜幕。
“这钟声!……钟声!……”医生不停地唠叨着,“准是魔鬼肖尔特敲响的!……”
可见,可怜的巴塔克,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相信魔鬼,他真给吓破了胆!
护林人静立不动,没回答他。
突然,一阵尖厉的呼啸声惊天动地,像轮船进港时汽笛的嘶声长鸣。紧接着,一束强光射出来,照得天地间一片雪亮,宇宙在震耳欲聋的叫声中似乎快坍塌了。
随后,从中央塔楼射出一道光,非常刺眼。这道光柱划破夜空,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什么样的光源能产生如此强烈的光,照得奥尔加勒高地有如白昼。从哪座大火炉里射出这道光源,把岩石烤得通红,又染上一层吓人的青白色?
“尼克……尼克……”医生大叫,“看我!……我是不是和你一样像具僵尸?……”
真的,护林人和他看上去就像具死尸,面色死白,两眼无光,眼窝深陷,面颊暗绿,还夹杂着灰白斑点,头发就似传说中吊死鬼头颅上长出来的青苔……
所见所闻令尼克·戴克目瞪口呆。医生早给吓傻了,全身肌肉紧缩,毫毛直竖,瞳孔放大,身体僵直痉挛,就如《静观集》的作者雨果写道,他“呼吸到了恐惧的的气味!”
一分钟,这个可怕的现象又持续了一分钟。然后奇怪的光逐渐暗淡下去,咆哮声消失了。奥尔加勒高地又恢复了宁静,隐在深深夜色中。
两人睡意顿消。医生呆若木鸡,护林人倚着石凳立着,等候天亮。
尼克·戴克对眼前出现的如此明显属于超自然的现象想些什么呢?这会动摇他的决心吗?他还会固执地进行他莽撞的冒险吗?当然,他说过要进古堡塔楼……可来到这座无法翻越的墙前,引起了精灵鬼怪的愤怒,招致了刚才那场混乱,这一切难道还不够吗?如果他返回村子,谁会因为他没履行诺言,没进入这座魔鬼城堡把昏头事干到底而责备他呢?
突然,医生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手,使劲拉他,嗡声嗡气地反复说道:
“走!……走!……”
“不!”尼克·戴克回答。
这回他拉住医生,医生因最后这一折腾气力耗尽颓然瘫倒在地。
黑夜终于结束了。护林人和医生谁都没有意识到,时间哗哗溜走,已迎来了日出。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现以前的漫长时光他们是怎样度过的,他们头脑里一片空白。
刹那间,希尔河对面森林边际的帕里山脊上浮现出一条玫瑰色彩带。天边泛起鱼白肚色,远方的天穹似斑马皮明暗相间。
尼克·戴克转向城堡。城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雾向浮尔康山口涌去,雾海中浮出现塔楼的影子。教堂、游廊、围墙也露出身影。最后,角楼上的那株山毛榉也看清楚了,树叶在轻柔的东风中沙沙作响。
古堡仍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大钟和封建时代的风信标都静立不动。塔楼上没有烟雾缭绕,装着铁栅栏的窗户仍固执地关得死死的。
平台上空几只小乌自由地飞翔,发出几声清脆的啼叫。
尼克·戴克将视线转向城门。吊桥拉起来支在门洞里,封死了暗门。暗门两边的石柱上雕刻有德戈尔兹男爵家族的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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