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布鲁诺大夫一出现,就给后甲板的旅客带来一阵激动。认识船上所有旅客是他的乐趣也是他的责任。他刨根问底打听旅客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天真好奇好像夏娃的女儿,说起话好像叽叽喳喳的麻雀。他像窜来窜去的黄鼠狼,从船的这一头跑到另一头。他祝贺旅客们有幸乘坐了“阿洁莱”号。因为这是一艘阿尔及利亚航线上最好的轮船,拥有最好的设备,最好的条件。这艘由布卡拉什船长指挥的轮船上有一名——他没有点明,只是暗示——像他布鲁诺一样的大夫……等等、等等。以后他又向女船客们担保不会出现什么海上危险……他说,“阿洁莱”号只遇到过一次暴风雨……在整个地中海的航涯中,船头都不曾沾上海水……等等,等等。他给孩子们一些糖衣药片,孩子们都很乐意接受,多么可爱的小天使!……他说,船舱里装满了这种糖衣药片……等等,等等。
马塞尔·罗南和让·塔高纳微笑着看着医生的小伎俩。他们了解像大夫这种类型的人。他们在远洋轮中不少见,是那种在海员和海外移民中不折不扣说三道四的人。
“喂,先生们,”当医生来到两个年轻人身边时,说道,“船上的医生有责任认识所有的旅客,你们不介意吧。”
“非常乐意,大夫,”让·塔高纳回答道,“既然我们把自己交到您的手上——我说的是治病,不是治死——我们很高兴握住您的双手。”
三个人相互热情地握手。
“如果我的预感正确,我是否有幸在同巴黎人谈话?”
“没错,是巴黎人,”马塞尔·罗南回答说,“是从巴黎来的巴黎人。”
“从巴黎来的,太好了,”大夫大声说,“从巴黎市来的,不是巴黎郊外……,是不是从巴黎市中心来的?……”
“从银行区来的。”让·塔高纳回答。“如果您要求我说得详细一些,我们来自巴黎蒙马特街133号,第四层,右边的门……”
“先生们,”布鲁诺大夫说,“我的问题或许不谨慎……,但是医生的职责需要知道一切,哪怕是眼睛看不到的一切……你们能谅解吧。”
“您太客气了。”马塞尔·罗南说道。
于是大夫的嘴巴像旋转的风车,说出的话像风车的响板,说不完,停不住,手舞足蹈,口沫四溅。他说他已结识了这个或那个旅客,他嘲笑了德斯兰戴一家,嘲笑了失约的达当脱;他吹嘘船上的晚餐如何丰盛,担保“阿洁莱”号第二天能到达巴利阿里群岛;在那里他可以轻松几个小时,对旅客而言也是悠闲放松的几个小时。总之,他充分显示了自己健谈的天性,或者用医学的话说,是一种无休无止、废话连篇的多言癖。
“先生们,你们上船以前看了看塞特城吧?”大夫问,并站起身。
“非常遗憾,大夫。我们没有时间。”马塞尔·罗南说。
“是很遗憾!这个城市值得一看!……你们参观过奥兰吗?”
“没有,想都没想过!”让·塔高纳说。
这时一名见习水手走来,通知布鲁诺大夫到布卡拉什船长那里。大夫离开时也没忘记说上一大堆客气话,并答应再继续交谈,因为他还有一大堆事情要请教。
这位大夫所没有了解的是这两位年轻人的过去和现在。下面应该简述一下。
马塞尔·罗南和让·塔高纳是堂兄弟。他们的妈妈是亲姐妹,都出生在巴黎。兄弟二人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各自的父亲。他们在贫困中长大,走读上了中学;毕业后继续上学,让·塔高纳上了高等商业学校,马塞尔·罗南进了法律学校。二人都属于巴黎从事商业的小市民阶层,都没有什么雄心大志。两个人像亲兄弟一样生活在相同的家庭,虽然性格非常不同,可是感情深厚,友谊牢不可破。
马塞尔·罗南爱思考,做事专注,循规蹈矩,并且很早就开始自谋生路。
与他相反,让·塔高纳是一个十足的调皮鬼,整天像小马驹一样欢蹦乱跳,无忧无虑,多多少少有点儿好逸恶劳。他为家庭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不安和混乱。如果因为他不合时宜的活泼而受到责备,他也会谦恭地请求原谅。同他的表兄弟一样,除了有许多缺点外,还有同样多的优点。
两个人都很善良、开朗、直爽、诚实,都尊敬各自的母亲。人们还是能够谅解罗南夫人和塔高纳夫人对各自孩子有点儿过分的溺爱,因为两个孩子都没有被宠坏。
他们20岁时,赶上服役年限减少,只在军队服役了一年,而这一年也是在离巴黎很近的骑兵团度过的。另外这两个人还很幸运地分到了一个连队,一个宿舍;相夕相处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一毫的不快。他们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热忱和乐观。两个人都是出色的士兵。长官们的嘉奖,同伴们的爱戴,使他们对军营生活没有感到什么不满意。从孩提时代起,他们就心想事成,一帆风顺。尽管休假期间,他们受到了禁闭——一个从来没有被禁闭的士兵是让人看不起的——,可是从军营服役后他们还是得到了“优秀”的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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