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多瑙河蜿蜒曲折的河道下行,雷根斯堡到维也纳的距离还十分遥远。不过,在这段接近四百七十五公里长的河道两岸,规模较大的城镇却极少。只有几个城镇稍值一提:施特劳宾,它是巴伐利亚的谷仓,小船八月十八日夜泊于此;帕绍,他们于二十日到达该城;还有林茨,小船在二十一日白天经过此地。后两座城池还有点战略意义,但是这三个城市的人口都不到两万。除了这三个城镇外,其他都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居民点。
在这一带,虽说没有人类创造的杰作可供欣赏,但至少,旅游者可以饱览大河两岸气象万千的风光,以消除旅途的烦闷。多瑙河在施特劳宾市的宽度已达四百米,再往下游去,河面则不断变窄。在右岸的里西亚地区,阿尔卑斯山脉的各个分支渐渐隆起。
帕绍位于多瑙河、因河与伊尔斯河的交汇处,其中,多瑙河和因河皆居于欧洲大川之列。过了帕绍,就不再是德国领土了,该城下游的右岸便归属奥地利管辖;再往下游几公里处的达德尔斯巴赫河汉口,左岸也成为哈布斯堡帝国的国土了。从这里开始直到维也纳,河床收缩成只有两百米宽窄的峡谷;有时河面陡然开阔起来,甚至于在江中形成一些由岛屿围成的天然湖泊;有时河岸的侧壁又猛地收紧,河水顿见湍急汹涌。
布鲁什似乎毫无兴致欣赏这千姿百态,蔚然壮观的风光,而一心只顾竭尽双臂之力,加快小船前行的速度。他的专注似乎足以解释他的漠然。在多瑙河航行,碰到险滩是家常便饭,除此之外,还要征服更艰巨的困难。帕绍上游数公里处,将迎接威尔肖芬急流的挑战,再前行一百五十公里,在上奥地利最贫困的小镇之一,格兰的下游,又有斯特音占尔和维尔贝尔两处更为可怕的急流。
在这一河段,河谷变成由悬崖峭壁砌成的狭窄走道,奔腾的河水在走廊中直泻而下。从前,河道里暗礁密布,更增添了这段航道的危险,不少船只都在此遇难受损。如今,险情大为减少,因为人们用炸药炸掉了密布在河道之中的最难对付的礁石。这样一来,湍流平息了怒火,旋涡不再粗暴地把船只吸进它的肚腹,灾难便不再那么频繁了。但是,不管大船还是小船,都仍然得小心翼翼地行驶。
这些都难不倒布鲁什。他沿着航道行驶,避过险滩,战胜旋涡急流,灵活老练真是令人叹服。卡尔·德拉戈什佩服他的娴熟驾船技艺,但也不免惊奇,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钓鱼人居然对多瑙河如此了如指掌,履险如夷。
如果说布鲁什的本事使德拉戈什十分惊叹,那么反过来,德拉戈什也没少使布鲁什感到吃惊。渔夫很欣赏这位乘客的交结之广,却不知就里。傍晚时,无论小船停靠在怎样名不见经传的地方过夜,杰格先生几乎总是能碰到熟人。小船一停稳,他就跳上岸,于是,立即便有一两个人向他走来。不过,他从来都不聊得太久。几句话后,谈话的人便各自散开,杰格先生回到渔船上,陌生人也远去了。
伊利亚·布鲁什终于忍不住了。
“看来,您的朋友到处都是呀,杰格先生?”一天,他这样问道。
“是的,布鲁什先生,”德拉戈什回答说,“因为我以前常跑这一带。”
“旅游观光吗,杰格先生?”
“不,布鲁什先生,不是旅行。那时我在为布达佩斯的一家贸易公司工作。干贸易的,不仅去的地方多,还可以广交朋友,您是知道这个的。”
从八月十八日到二十四日的旅途中,只发生了一点意外(如果可以将之称为意外的话)。那天,小船停泊在图尔恩小城下游荒郊野外的岸边过了一夜,第二天,布鲁什跟往常一样,天未亮就启航了。这一天可与前几天不同,因为当晚要到达维也纳。所以,一个星期以来,布鲁什第一次去钓鱼,这也是为了不至于使聚集在首都等候他的崇拜者们失望嘛!他特地通过多家报纸宣布了他到达首都的消息,来的人肯定不会少。
再说,他难道不应该为杰格先生的利益想想了么?一个星期来,一直忙于行船而没有钓鱼,似乎过分忽略了杰格先生的利益。虽然杰格先生像他答应过的那样,并无半句怨言,可实际上他心里怎么会高兴呢?布鲁什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在表面上过得去,让杰格先生不枉此行,布鲁什早就计划好了,这最后一天只要行船三十公里就将抵达目的地。因此,虽然航速减慢了,他也能很早到维也纳,开始卖他钓的鱼。
德拉戈什早上走出船舱时,收获已经十分可观了,可是布鲁什还想继续扩大战果。大约十一点不到,他又钓上来一尾二十斤重的白斑狗鱼。这真是一尾硕大无朋的鱼王,维也纳的钓鱼迷们肯定愿意出高价购买。
被这一成功所鼓舞,布鲁什想最后再试一次运气。这次他可是大错特错了,接着发生的事便说明了这一点。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他向来心灵手巧,这时却飞来横祸。也许是由于一时的漫不经心,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鱼线投得不对,钓钩猛地弹回来,冷不防钧到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布鲁什痛得大叫一声。
再说那鱼钩在脸上犁出一条血沟后,顺势钩住了布鲁什日夜不离架在鼻梁上的大黑墨镜,眼镜就像一根羽毛似的被掀了起来,在水面上几厘米处飞快地画了几道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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