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承认,这必须有上好的运气,甚至是过分的好运气才行。就算我们的船长是赞成这种假设的好了,他可从来没向我透露过一句。人是喜欢保留自己的幻想的。也许他担心讲出来以后,别人会给他指出这种推理的漏洞?……
有一天,我跟杰姆·韦斯特谈话,有意将话题朝这方面引。大副对想象力训练接受起来颇有困难,他断然拒绝赞同我的见解。说什么我们之所以没有找到“珍妮”号的人,是因为他们已在我们抵达之前离开了这一海域,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太平洋的海上。这种说法,对于他那种讲究实际的人,思想上怎么也接受不了。
至于水手长,我请他注意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他顶撞我说:“你知道,杰奥林先生,什么事都会发生……人们倒是常爱这么说!不过,说威廉·盖伊和他手下的人,此刻正在旧大陆或新大陆的一家酒馆里,痛痛快快地喝着葡萄烧酒、杜松子酒或者威士忌……不可能!……不可能!……这简直就跟说咱俩明天坐到‘青鹭’的餐桌上吃饭一样,不可能!”
漫天大雾的这三天,我连德克·彼得斯的影子也没看见。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根本不想与我接近,一直坚守岗位,守卫在小艇旁。马尔丁·霍特提出关于他哥哥的问题,似乎表示他的秘密已经为人所知——至少部分地为人知晓。所以他比任何时候更加离群索居,人家醒时他睡觉,人家睡时他值夜。我甚至暗忖,是不是他有些后悔跟我讲了知心话,他会不会自认为激起了我对他的厌恶情绪……事实并非如此,我对这个可怜的混血儿怀着深深的怜悯之情!……
海风无法撕破浓雾厚厚的帘幕,时间就在浓雾包围中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我无法形容,这种时刻我们感到多么悲伤、单调、漫长!即使再细心,无论什么时刻,也无法辨认出太阳在地平线上属于什么位置。太阳前进的螺旋线正在地平线上渐渐降低。冰山的经度和纬度位置自然也无法测定。冰山一直向东南移动,确切地说,自从越过南极后,就该是朝西北移动了。这很可能,但是不能肯定。冰山与水流速度相同,但是大雾使兰·盖伊船长无法取得任何方位标,又怎能确定出移动的距离呢?即使冰山停滞不动,我们也感觉不到任何差别的。因为海风已经平息——至少我们估计是如此——一丝风也感觉不到。舷灯放置于露天,火焰一点不晃动。只有飞鸟的鸣叫打破空间的寂静,就是这震耳欲聋的聒噪,透过棉絮般的浓雾,也减弱了许多。在我不断观察所落坐的尖峰上,海燕和信天翁展翅翱翔,掠过峰顶。冬季即将来临,已将这些高速飞行家赶往南极洲的边缘。它们逃往哪个方向呢?……
有一天,水手长为了体验一下生活,冒着摔断脖颈的危险,登上山顶。一只健壮的髭兀鹰,一种翼展十二法尺的巨海燕,撞上他的前胸。来势极为凶猛,他顿时仰面倒地。
“该死的畜生,”下山回到营房后,他对我说道,“我算捡了一条命!……‘砰’的一击!……我四脚朝天,就像一匹仰面跌倒、四蹄腾空的烈马!……我得抓住什么就抓住什么……可是眼看着双手就要抓空了!……冰的棱棱角角,你还不知道,溜滑!就跟水从你手指缝里流掉一个样!……我朝大鸟大叫一声:‘走路不会往前看着点?’……连个歉也不道,这该死的畜生!”
水手长真的差一点从这块冰滚到那块冰,一直摔进大海里去。
那天下午,从下面传来阵阵驴叫,刺耳难闻。正如赫利格利指出的,发出这种叫声的不是驴子,而是企鹅。迄今为止,这些极地无计其数的主人,大概认为到我们移动的小岛上来陪伴我们,不太合乎时宜。当我们的视野可以伸展到海面上的时候,无论在冰山脚下,还是在漂流的碎冰上,我们竟然没有见到过一只企鹅。这次,毫无疑问,有数以百计或数以千计的企鹅,因为大合唱愈演愈烈,表明演唱者为数不少。
这些飞禽喜欢居住的地方,要么是高纬度地区陆地和岛屿的沿海地带,要么是与其邻近的冰原。企鹅的出现难道不是标志着陆地已经临近了么?……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精神状态是要抓住任何的一线希望,正如要淹死的人牢牢抓住一块木板一样——救命的木板!……多少次,不幸的人刚刚抓住它,它又沉下水底或者碎裂了!……在这可怕的氛围中,等待我们的不也是这种命运吗?……
我问兰·盖伊船长,从这些鸟类的出现中,他得出什么结论。
“我跟你所见略同,杰奥林先生,”他回答我说,“自从我们随冰漂流以来,还没有一只企鹅到冰山上来栖身。现在,从这震耳欲聋的叫声来判断,企鹅是成群结队的。从哪里来的呢?……毫无疑问,从一块陆地上。我们大概已经相当接近这块陆地了……”
“大副也是这个意见么?”我问。
“是的,杰奥林先生,他是不是异想天开的人,你还不知道!”
“他当然不是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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