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金斯大叔要送我上船,以便与兰·盖伊船长和水手长告别。一艘小艇在码头上等我们,将我们两人送到双桅船的舷梯边。由于退潮,船只已经掉头。
甲板上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赫利格利。他向我投以胜利的目光。这就好比对我说:
“嗯?你看怎么样!……我们这位难对付的船长终于同意了……这多亏了谁呀?还不是这位好人水手长极力给你帮忙?他能左右船长,这可不是瞎吹吧?……”
事情果真如此么?……我有很多理由,可以无多大保留地不相信这一点。不过,这反正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哈勒布雷纳”号即将起锚,我已经上船。
兰·盖伊船长几乎立刻出现在甲板上。同样出我意料而又使我惊讶万分的是,他竟然仿佛没注意到我在场。
器具的准备工作已经开始,船帆已从套子中拉出,索具已准备就绪,吊索和下后角索都已整理好。大副站在船首监视着绞盘的转动,船锚很快就立起来了。
阿特金斯大叔此时走到兰·盖伊船长跟前,用十分感人的声音说道:
“明年见!”
“但愿上帝保佑,阿特金斯大叔!”他们双手紧握。然后水手长也过来紧紧握住“青鹭”老板的手。小艇将他送回码头。
八点,退潮一平,“哈勒布雷纳”号便让低帆吃风,以左舷风行驶,在北风吹拂之下,转动开出圣诞—哈尔堡港湾。一到海上,便朝西北驶去。
特布尔山和哈佛加尔山这两座直插云天的山峰,分别高出海面两千法尺和三千法尺。随着下午最后时分的到来,两座雪白的山峰消逝在远方。
第四章 从克尔格伦群岛到爱德华太子岛
恐怕哪一次远渡重洋也没有像这次这样开始得顺利!本来,兰·盖伊船长难以理解的拒绝,要让我在圣诞—哈尔堡再等上几个星期。一个意料不到的转机忽然来到。于是,美妙的海风将我带走,远离了克尔格伦群岛。船只顺风行驶,海面荡起轻轻的涟漪,船速大约每小时七八海里。
“哈勒布雷纳”号的内部与其外表十分相称。管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舱面室,还是船员休息舱,到处干干净净,有如荷兰圆头帆船。
舱面室前部左舷处,是兰·盖伊船长的舱室。从可以降下的玻璃窗,可监视甲板,必要时,可将船长命令传给值班人员。值班位置在主桅和前桅之间。右舷处,是大副的舱室,结构与船长室相同。两室内各有狭窄的床铺一张,容积不大的橱柜一个,一张用草填塞的扶手椅,一张固定在地板上的桌子;桌上方悬挂着可横向摆动的灯一盏;各种航海仪器,气压表,水银温度计,六分仪。精密航海计时仪装在橡木盒子锯末里,只有船长准备测量日高时才将它取出。
舱面室后部还备有两间舱室,正中部分为军官餐厅。餐桌四周有带活动靠背的木椅。
这两间舱室中,有一间已准备好接待我。光线来自两扇玻璃窗,一扇朝着舱面室侧翼纵向通道,一扇朝着船尾。舵手站在船尾的舵轮前。后桅驶风杆从舵轮高处伸出,长度超过船顶好几英尺,这使双桅船显得更加明光闪闪。
我的舱室八法尺长五法尺宽。我已经习惯于这种航行的必要,不需要更大的空间,也不需要更多的家具:一张桌子,一个橱柜,一张藤椅,一个铁腿洗脸池,一张窄床,便足够了。薄薄的床垫,碰上一位不像我这么随便的乘客,定会引起尖刻的批评。反正“哈勒布雷纳”号抵达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时我就上岸,只是一次比较短暂的航行而已。于是我占据了这间舱室,估计居住的时间不会超过四五个星期。
前桅的前部,靠近船只中心的地方——延长支索帆边缘的地方——是厨房,用牢固的系索加以固定。再过去,便是敞开的进舱口,衬着厚厚的油布。从这里沿船梯而下,可通各船员休息舱和中舱。天气恶劣时,巨浪袭上船舭,便将进舱口密封关死,船员舱室可不受海浪袭击。
船上八名船员的名字是:帆篷师傅马尔丁·霍特;捻缝师傅哈迪;水手罗杰斯,德拉普,弗朗西斯,格雷希恩,伯里,斯特恩。都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全是英吉利海峡和圣·乔治运河沿岸的英国人。每人都技艺高超,同时又在一只铁腕控制下服服帖帖。
一开始我就要请诸位注意:船员们听见一个字、看见一个手势就乖乖服从的、毅力非凡的人,并不是“哈勒布雷纳”号的船长,而是船长的副手、大副杰姆·韦斯特。那时他大约三十二岁。
我遨游四海,从未遇到过性格如此刚毅坚强的人物。杰姆·韦斯特出生在海上,在一艘自航驳船上度过他的童年。他的父亲是船老大,全家人也生活在船上。在他生命的每一阶段,除了英吉利海峡、大西洋或太平洋上带咸味的空气以外,他没有呼吸过别的空气。船只停泊的时候,他只因国家或贸易的公务需要才上岸。离开这艘船到另一艘船上去工作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帆布袋一背,就再也不动弹了。他整个的灵魂都是海员,这一职业便是他整个的生命。当他不在现实中航行时,他仍在想象中航行。他当过少年水手,实习水手,水手。后来成为海军下士,上士。然后当二副。现在,他在兰·盖伊船长指挥下,担任“哈勒布雷纳”号大副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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